杜帝丨幽密和孤独:童年的铁路宿舍系列 - 世说文丛

杜帝丨幽密和孤独:童年的铁路宿舍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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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漆漆的狭小厕所里,大气不敢出,那是什么滋味?

那时候捉迷藏慌不择路,我不止一次跑进了厕所,小院的几户人家专用,里面一个旱坑,边边角角堆着烂木头,四周墙上还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那样躲在门后,耳朵支楞着,谛听着每一丝动静。黑暗把世界隐藏,也把无数幻想和恐惧,铺展开来。

特别是,那些污浊的气味,又加重了空间的黑,我试着把手在眼前伸开,却什么也看不见。

太黑了,我慢慢转动头颅。

邻居大蛤蟆有一次在小院厕所里睡着了,他把头伸进厕所门后的一个破筐里,可能忘了捉迷藏的事儿,我们找不到他,他也太困了,直到来解手的人在一根根燃着的火柴光和惊恐里,确认了是邻居孩子,于是叫醒了大蛤蟆,拽起了他,大蛤蟆进了家门倒头继续睡。

我们第二天才听说了这件事。

我不会睡过去,我始终有些紧张,甚至战战兢兢。

铁路宿舍有集体厕所,在宿舍的东头。

宿舍又有许多小厕所,就是我捉迷藏跑进去的,许多石头房子小院,里面五六户,配备一个,在我们那些自建房住户眼里,那是带有“特权”的待遇,似乎是身份的标志,早期日本人给铁路员工的住房待遇。

我们懵懵懂懂,有时候解手,感觉去东头厕所来不及了,或者偷懒,转身就窜进了人家小院,心里有一点忐忑不安,特别是遇到小院的住户也上厕所,我有些局促不安,灰溜溜地尽快离开。

好像没有规定小院以外的居民不准用,宿舍东头的大厕所,也没规定小院的人不能用,但人家小院的人很少去大厕所,嫌脏呗,好像也不习惯。

铁路宿舍的等级在文革时期被砸的粉碎,那些厂长、工程师、教师、职员,在贫下中农和赤贫的工人阶级面前,噤若寒蝉,他们宽敞的房屋,包括几户人家独享的厕所,黯然失色,我们一帮孩子也窜来窜去,仿佛理直气壮了许多。

我邻居赵大爷,经常堂而皇之地到人家的小厕所,出了厕所门还故意大声咳嗽,大口吐痰,那些小院的邻居们,低眉顺眼,赵大爷是苦大仇深的赤贫劳工啊!

一次我图方便溜进了邻居小院的厕所,不料小院的傅奶奶在外面咳嗽,我赶快咳嗽着,傅奶奶说听声音不熟啊?是外面的人?

出门经过傅奶奶时,我面红耳赤,傅奶奶的眼光使我心虚,我急匆匆跑出了小院。

再和小伙伴再捉迷藏,我就不大敢进小院了,我怕遇到傅奶奶。

捉迷藏是隐藏自己,那个年代,谁不想隐藏啊,我经常在躲的巧妙得意的地方,久久不愿现身。

现在才知道,小时候的捉迷藏,除了考验你的隐藏能力,也是发泄了每个人暗藏的天性,也许蕴含着孤独的魅力吧。

呆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静悄悄地藏着,好像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那是多么幽静安全美妙啊!

无忧无虑,无人打扰,我无数次钻进家里的小煤屋,我独享的秘密,当然是有原因的。

躲避,或者回避,在成人的世界里,呵斥骂人的话铺天盖地,最高最新指示不过夜,敲锣打鼓游行示威,墨水淋漓的大字报,抄家批斗,戴高帽子游街,大大小小莫名其妙的危险,邻居不知哪天被举家驱走,戴红袖章的人吆吆喝喝,一个解放牌大卡车,把一地的锅碗瓢盆和哭哭啼啼的一家老小,稀里糊涂拉走,然后卸在了农村荒芜的村头。

我挨门的邻居吴大爷,他的儿子女儿,和我们家兄弟年龄也是阶梯式错开,从小学、中学都是同学,一块玩的昏天黑地。突然一天的下午,一辆卡车开过来,吴大爷一家遣返,我几十年后才知道,吴大爷一家在农村家破人亡的变故。

也许只有躲避才安全。

我把自己藏起来了,煤屋子狭小憋屈,可我在里面呼吸顺畅,无数的人在街道上走来走去,我在煤屋子砖头缝里,看他们发现不了一个隐藏的人,不禁暗暗得意。

煤屋子成了我的藏身之地,我经常在半夜时分才蹑手蹑脚出来,在万籁俱寂里踏入喧哗,走进危险。

2022·8·17·写于青岛


原载杜帝语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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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杜帝丨幽密和孤独:童年的铁路宿舍系列》 发布于2022-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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