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同时死的。那条大点的小金鱼两周前就死了。那天中午的时候我还留意看了一下，它们都是好好地活着的。可是到了晚上，在准备给鱼缸换水时，我发现那条大点的金鱼就呈“n”字形浮在了水面上，一动不动。它的眼睛仍是睁开着的，但显得比平时更凸出了些。
那两条金鱼是去年十月妈妈买来给女儿的。当时她在电话里说要送金鱼来的时候，我坚决不同意。是的，并非我嫌养金鱼麻烦，事实上没有比养小金鱼更轻松的事情了，一包极小的饲料就可养活它们大半年。不想养它们，是因为不想看到它们的日后死亡。记得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小狗，后来死了，我哭得死去活来；还养过一只猫，养了有三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它会死亡。记得看到猫死亡的刹那，我肝肠寸断，恨不能陪了猫去殉葬。
我发誓不再养小动物的。它们太弱小，弱小得无从将它们的这份弱小向世人来表达。我不敢对它们抱着赏玩的态度，它们徒赚去我的同情的眼泪与悲伤。但拗不过女儿的央求，那两条小金鱼还是进驻到家里来了。起初到来时它们是非常活泼的，每天摇摆着美丽的金色鱼尾，一刻不停地在水里来回游弋，自在悠游仿佛不知疲倦。——是的，它们朝夕相处，相携相伴，即便那样促狭的小小玻璃缸也能成就它们欢乐的天堂。它们的自在与悠游竟让我对这弱小生命产生了敬畏之情。那时我在脑子里构思着一篇童话，名字叫《追赶鱼尾的女孩》，是这两条金鱼给我的童话一个苦思未果的结尾。冬季时天气非常地冷，我担心鱼缸里的水会结冰，还特意把鱼缸移到开着空调的卧房里。——它们熬过了寒冷的冬季，却在这万物吐绿的春天一一死去了。
那条大点的金鱼的死去起初并不让我特别地感到悲哀，相比那条还活在鱼缸里的小金鱼，我觉得死去的那条其实是幸福的。因为它死的时候小金鱼还陪在它身边，见证了它的死亡，让它死亡的那刻不至太孤独。我更悲哀的是那条还活着的小点的金鱼。它早不如先前那样活蹦乱跳了。自它的同伴死去之后，我极少看见它摆动那金色的鱼尾。它经常沉在水中，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即便偶尔游动，那行动也显得极为沉重缓慢。有好几回我以为它死了，拨动鱼缸里的水，却见它还活着。它行动的沉重缓慢是因为它也行将死去，还只是因为失去同伴的哀伤？以前常听老者讲：“前死是福，后死无人哭。”——走在前面的那个某种意义上终究是幸福的吧？设若小金鱼也有思想，我想这条活着的小金鱼的世界只剩孤独了。设若小金鱼也有思想，我想它定会“物伤其类”吧。它的朝夕相处的同伴先它而去了，留下它，一条孤独的没有盼头的鱼，静静地消磨着剩余的日子，静静地品咀着忧伤，等待着同样终将到来的死亡。
两周后，这条小点的金鱼也死了。与先前那条不同的是，它是沉在水中死去的，只是同样身子呈着“n”字形，同样睁着不会说话的哀怨的眼睛。
这个春天还剩了多长时间了？小金鱼的死，让我的心为这即将逝去的春充满了悲哀。我幻想着，哪天，如果我死了，我愿望死在我所在乎的人的前面。我想，让所在乎的人感知到自己的死亡，定是件幸福的事情。——请原谅我的自私吧，如果那一天到来，愿望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是我。因为，这世界若感知不到你的气息，那会比死亡更让我可怕。
作于2008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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