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就像夜晚
如果，将一生的漫长光阴
浓缩成暂短的一天
那么，婴孩就是冲破黢暗的黎明
雾样的生之混沌在尘世点点地散开
少年恰如沐着初阳的清晨，云蔚霞起
心思宛草叶间的朝露，泽润而莹净
壮年仿佛日上中天的晌午，光华炙热
林樾葱郁，披覆万千的荣茂与繁稠
暮年则好似夕阳即将沦坠的黄昏
怀着东升西落的回味，于晴昼念念不已
而死亡就像夜晚，幽黯的岑寂的长夜
抖落所有白日里的喧腾与疲倦
拥抱玄天皎洁的月光，闪烁的星芒
于无声息的宁静里，深沉而滋久的酣眠
九月的怨
——祭悼亡友
九月的阳光兀自耀眼，天空兀自蔚蓝
九月的疾风兀自吹拂，林枝兀自摇曳
九月的万物于翌日持执着固有的样貌
而你
再也看不到这寻常一切的一切
坠落的花瓣要如何才能回到梢头？
凋零的枯叶要如何才能重返翠鲜？
逝水的光阴啊，要如何才能教你溯洄
拦阻掉这个九月
裁截断这午后的十三点四十四分？
如果没有九月的生，也没有九月的隐
没有九月的缘，也没有九月的怨
好像世界你不曾到来，也永不必离开
可，你的生命
再没有了如果，再不出了结果
天空长着一张哭泣的脸
季风在呜咽，竹枝在摇曳
树上的寒蝉不住凄切地嘶鸣
茔前的黄鸟哀声嘤嘤
灌丛瑟缩在它们的荆棘里
乔林藏匿进它们的阴影中
四下里迷雾蒙蒙，晦色昏昏
天空长着一张哭泣的脸
落叶的叹息牵惹起大地的哀恸
——是否缘于故人的西去
让天地也为之动了愁容？
若等到来年烟花盛开的季节
故人啊，可要记得捎梦来江南
净空
静坐，闭上眼
这一刻，且将生命投向完全的自我
不去看。一切的物景都了无形状，漫漶了色泽
无须听。尖锐的嘈杂，婉转的音籁俱在耳畔澌灭
不必说。那些不可言宣的话语继续抿嘴缄默
也用不着思索。所有纷繁扰攘的心事都在这刻被淘濯
没有怨嗔悲怜，没有惊宠喜乐。
身体无限放空，纯净如无云翳的苍穹
我不在我之中
如果非要寻我，那去纵目陂池中的雨荷吧
我也许在那欲垂的珠露里。
或者留心地面扬起的尘沙吧
我就是一粒微渺的埃末
如果有阵风吹过，那飘堕的叶兴许是我
我在五界之外，万象之中
我在我之中
忙着将自己离散又等着与自己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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