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喝酒
如你,喝白酒,再喝点啤酒透透
你喝到黎明坚信还是傍晚的那天
酒桌拆迁
算是月色嫌弃黎明驱赶
你喝到树梢困倦野草塌陷
悲情夜色无能
时间的缝隙很深很重
你露一口蟑螂以为是缝隙
误入就迷途的槽牙
把沾酒的胡子甩向天空
敬苍穹
敬猖獗的风
敬黑夜妆扮白天的眼睛
而后擎着酒杯转向一番我看不到的风景
你用肺腑吟咏
用肠胃做画
用一口一口
直至一杯一杯的浇淋,渗透
享受酣畅甚至关节也在窜枝拔节的异能
享受与灯泡对眼
享受与忽明忽暗的钨丝交流
享受用倾泄的呕吐
去喷涂一张不求洞悉
不求甚解,甚至也不记过程的一幅喷绘
享受久坐久躺在阴影的轮廓才找到的自由
你遗忘是岸
是复萌
是再生
是绝望中最笨拙又最为适应的轻盈
你晕染和蓄意挂在墙上的那幅雪中的大海
没有礁石,没有道路,没有灯塔
只是叠加了一堆逐波的酒瓶
仿佛是浊酒提振了浊流
那散淡的光影恰好醮酒
叠印在你画的落款和你塌陷的双肩
这幕场景仿佛滴沥的管道终抵不过旋冲的时间
在这欲望已下垂的夏天
你枉长的形体
显然有点自由落体了
你久坐在那儿已是
已是一幅虚渺的作品
我并非天天想你
我并非天天想你
这做不到也不可能
我老了,除了旧房子、旧书、旧三大件
我已没什么可以送给你
你不必奇怪
我关心你已不如关心一盆花一缸鱼
一部微信语音就能呼叫又呼应的手机
一阵喘不过气来的咳嗽
一滴一滴又滴沥在马桶外面呈橙色的尿迹
我并非能天天想你
我想的是药片,想的是窗外
抖落雨雪又抖落阳光的树叶
想的是悠扬的落叶,从空中到地面
体温、筋骨,骤降与皱缩
距离是否连带着恐惧?
不要承继我的过去
不要有我只看自己顺眼的脾气
如果你还记得我打你骂你
如果你也是父亲
生的重压,耐性掰弯希望,背离如同炒菜,
你难免是齁咸了别人
也齁咸了自己
我并非天天想着你
我不会再去路远的田园
不会再去看打盹已多于兴趣的美丽
如果可能,我们只是喝酒,报喜
至于你生的纷争,路的困忧
你能扛过去的事情
最好自己扛过去
我偶尔还记得我对你的接送,等待,以及
做饭洗衣和吃你剩下的饭菜,漱几口
你没漱干净的鱼
你说扔掉吧?
这唯一是你最像我的你
我对我的父亲也常说
你扔掉吧。
我承接你过期又过季的牛奶、鞋子
其实这像我的父亲扒死掉的树皮,黏地上的饭粒
弃置不如果腹,
这都是为了我们而活下去
但我没说
我像父亲一样,默认在先天就是粗糙的肌体
愿光鲜明亮的是你,是你们
我只求白酒三两
是为了睡觉睡到太阳咬到脚趾
自己能从脚趾缝里
看到又是一天的自己
我不会说想你,想你们
你捏着鼻子回避我的体味
我已经知道我们不必再生活在一起
我只想坦荡点说,我以前也干净,肌肤也有弹力
如今折半又折叠,我最有力量的一段
已经给了你
我不想说我已剩下几成新
如果我无能又无力
请优先考虑你们和你自己
让收紧的时间,打包我所有来过的履痕
让钉子一样钉进去的腐朽
从你人生另一面,
用遗忘顶回去
我记忆的背面总碰到一些卑鄙下流的丑事
我从记忆的背面总碰到一些卑鄙下流的丑事
我回到正面
这些丑事还萦回着肢解和拼接的残留
浮浮晃晃的
像雾霾中隐去桅杆的旌旗
突然从悬垂的疲态长出长长的食指
用光斑指着我
我处在两个真假之间,选择的是习惯
是蹲下身子并双手抱头
借机捂住捅进耳朵的一些形同牙签的问候语
一些砂砾仰天眨着眼睛
是思考无风,还是思考滚动
此时我已经不关心什么谁与物?
寄情于眼前的沙地
一小截沟壑
几株草
几片干枯的落叶
和一只在痰液里浮沉又兜圈盲泳的黑色的蚂蚁
我聚焦着蚂蚁油亮的脊背
把记忆的残留
转移到吮起嘴巴吹着风
风不能太大
呵护般的嘘嘘了好一会儿
把它护送至
它的对岸或者它要攀登和翻越的悬崖
目送它走向
身前身后或或东或西
反正和我是一样的风景
善良不是自然光
你说,善良不是自然光
别指望你能暖化丑恶
我向你问好
你放心好了
尽管我曾一寸一寸地爱你
包括你给我的每一厘米
包括二手的真情
和我从不讲究对等的假意
但我还是爱你用逗号犁开一道水系
回映到天空
已是云影闭目
并不忍再看的缝隙
我不会再麻烦你
我用干燥的唾液晒为一张纸去保证
选择沉默
选择在纸的正面留白
选择沉寂倒未必是远离
未必是台北 京都,纽约,巴黎
是方圆内
一本书的檐沟
是移动讯号辐射不到的
一百公里
在那里有条河
河不大
常年风波不起
我会把剩下的电流通过脚趾
在河流最后一浸
让电流不再开花
永久沉寂
蚂蚱眼更多作品
世说文丛总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