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那一年……
间往前推十多年，1988年夏天，青春又清纯的周聪，像那时的许多天之骄子一样，从西北大学图书管理系毕业，走出校门，面对理想与现实，她要第一次独立作出一个重大选择。然而，她的选择似乎有些轻率和任性。只是，13年之后讲起来，她并不后悔，而且，她说，永不后悔。这是难得的。
当时，她被分配在西安基础大学任教。做大学老师，是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父母也很满意。然而她没有去上班，甚至没有去报到，而是拿着一份招聘启事，直接去一家外企杨森公司应聘，不为别的，仅仅因为合资企业的白领职员在当时是一个非常前卫和诱人的职业，薪水也相对要高许多。
“白领”对那时的女孩子真的像一个遥远而迷人的梦，应聘的人很多，大约“百里挑一”都不止。
在家在校都始终被“众星捧月”的周聪不懂得怯场，因此，并非侥幸，只是自信，周聪如愿进了杨森。
在那里，她一做五年，业绩不断上涨，职位不断升迁，可谓步步青云，如果她一直做下来呢，难保她现在不会进入高层……然而，她却在这时因为一件偶然的小事、一个偶然的心情提出辞职。
辞职因为一套婴儿装……
大约是在夏天，初为人母的周聪，在一个休息日里独自去逛街。她一家一家服装店地逛过去，目的是要给自己心爱的小BB买一身好看的婴儿装。
一向爱读书的周聪，内心里始终都有很深的欧洲古典派的浪漫情结，她想要的是那种质地非常细腻柔软的、纯白几尽透明的、缀满皱褶花边的BB装，就像在宁静的、洒满阳光的绿荫道上，被一位年轻高贵的夫人推在婴儿车里散步的那种感觉，躺在同样缀满花边的精致的小车车里的小小孩，远远看过去，像是清晨里的一束花。
然而，最终她无功而返。空手回家时，她内心里的失落和失望是那么深，跑遍了繁华区的所有妇幼商店和时装店，竟然没有找到一件她想要的。
是的，她承认自己挑剔，但是，偌大的西安城，就没有一件质地、款式和做工都那么到位的婴儿装吗？
第二天，她递了一份辞职报告，再一次作出了一个轻率而任性的选择，离开了自己供职五年、许多年轻女性仍在趋之若鹜的杨森集团，决定去填补一个自己根本就没把握是否能填补得了的空白（不过当时，她相信自己能）——开一间婴幼儿服装加工厂。
五年来的积蓄全部投了进去，工厂终于开工了。然而真做起来，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浪漫。并非学服装设计和美术专业的周聪，要将自己的设想变成图纸，再加工成样品，自然要费许多周折，要经许多反复，但这并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打开市场。做不起广告，只好拿上样品一家一家去推销——她太服气那些经销商了，不对比质地和做工，只对比款式和价格，因此，每天累得半死，却签不到一两个满意的订货单子。好不容易签到订单了，却因为设备和规模跟不上，白天黑夜地盯在工厂里也完不成任务。
记得赶活赶得最昏天黑地的时候，她都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天没有回家了，直到婆婆抱着不到一岁哭着闹着要找妈妈的儿子找她，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不称职的妈妈。
就这样左支右撑，苦苦撑持了一年，服装厂最终没能经营下去，亏本关门了。不仅如此，已是身心俱疲的周聪，又不得不面对婚变的打击。对一个年轻气傲的女子来说，人生低谷，莫过于此了。
毁于梦，成于梦……
周聪身上有太多梦幻色彩，因此她常常做事不计后果。杨森五年，算是圆了她做女孩子时的“白领”梦，然而，服装厂的倒闭却碎了她要为自己的孩子和天下的孩子制造花儿一样美丽幼年的梦，更加上秋霜一样的婚变，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和温馨浪漫的爱情一起远离身畔，那种凄恻、那种冷寂、那种无法苏醒的伤感与低迷，让她第一次领受什么叫失败、什么叫受挫、什么叫凄风苦雨、什么叫一蹶不振……
面对突然降临的这一切，她只能慢慢等，等一切尘埃落定，等阳光从心底慢慢升起来，等自己能够重新很自信甚至很自负地做梦……
这样的等待时间并不很久，毕竟在天性里周聪属于阳光女孩的那种，这一点，缘于她的家庭，也缘于她的从小受宠。
经历了一次并非无益于以后做事的失败和一场的确伤筋动骨的人生变故之后，周聪变得现实了一些、谨慎了一些，依旧做梦，只是不再那么天马行空和随意任性。
她重新捡起自己丢掉六年之久的专业，很审慎地在东六路开了一家不大的图书批发店。因为爱读书，因为学的是图书馆专业，所以，做起来得心应手，加上她的天真可爱，不仅生意很快上轨，人缘也不错，在六路，颇有影响的几位重量级同行都视她为小妹，照顾多多，关爱多多。经常她会有错觉，仿佛又回学生时代。
如此，她慢慢又想起自己学生时不无浪漫情调的梦想：等她有钱的时候，一定要在这座城市里营造出一个别出心裁的、高雅浪漫的读书环境和她曾经向往过的荟萃文化名流的一个聚会场所，而她来做那个女主人。她这样想着、向往着。四年之后，她让自己梦想成真。
既然是梦，就要做到底……
1998年10月，周聪按照自己的理想，设计、布置了她的“恒河沙”。
然而，恒河沙读书文化沙龙开业之初，几乎所有业内人士都不看好，很多人甚至公开摇头断言：绝对坚持不过半年。原因很简单，而且显而易见：一个以图书零售与阅览为主的场所，开在繁华商业区倒也罢了，竟然会在一家四星级宾馆156平米的大厅里，一年仅房租费和人员工资等各项开支不会低于100万，而习惯于在图书馆借书、在书店里买书的读者怎么会想起到宾馆里去买书、看书呢？决策者如果不是脑子进水，一定是另有所谋。
但在短短十来天之后，随着贾平凹、陈忠实等著名作家的签名售书活动在这里的成功举行，这一场所在一些读书爱好者的心中有了印象与概念，尤其是一些比较前卫的年轻读者，一下子就对这样一个阅读环境产生了兴趣。
周聪从一开始就将这里布置得更像一个浪漫的茶秀或者什么“吧”，甚或是一个大客厅或者大书房，但它不是喝茶聊天的地方，而是喝茶读书的地方。正是这样一个休闲、幽静、随意又图书丰富的阅读环境吸引了大批有“新贵情结”的都市读者群，会员数量呈几何状迅速递增。
不独如此，在很短的时期内，这里几乎就约定俗成地充当了西安以及外地来西安的各类文化名人的活动集散地，“沙龙”名副其实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只不过将18、19世纪欧洲贵妇人的客厅搬到了一个营业性场所而已，除了隔三差五以文学、音乐、绘画等为主题的随意性聚会聊天以外，像吴士宏、白岩松、敬一丹、余杰、安顿、棉棉、虹影、柏雨果等等文化名人在西安的签名售书以及别的活动，也都在恒河沙的一手策划与组织下搞得有声有色。
周聪的知名度伴随着恒河沙的知名度慢慢从文化圈里朝外扩散，但是，人们心中的疑问并未因此而打消，反而有增无减。第一，这样一来，这里还叫书店吗？周聪的回答很简单：这里当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书店，尽管以图书零售为主，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它当作一个单纯的书店来经营，她所要经营的是一个大的文化产业和一个文化品牌，她所要达到的效果是慢慢带动和改变西安人的一种整体的文化消费观念。
她在这里讲了一个小插曲：去年，有一次她想测验一下恒河沙的知名度，出门“打的”，告诉司机说“去夏绿地”，司机马上说：“是秋林对面吧？”然后她立马改变主意说：“对不起，我不想去夏绿地了，去恒河沙。”司机很茫然地问：“恒河沙是什么地方，怎么走？”为此，她沉闷了很久。
依然是投入与回报的问题，这也是很多会员当面向周聪提出的问题：恒河沙的确为读书族和文化人营造了一个非常理想的阅读环境和交流场所，但这里毕竟不是慈善机构。在免费提供这样一个环境与场所的同时，仅靠一年每人20元钱的会费和图书销售收入能供养得起吗？如果入不敷出的话，恒河沙还能维持多久？如果不为盈利的话，周聪所为何来？更尖锐的问题是，在这样一个场地上，花相同的代价，如果是经营别的，比如娱乐、健身、美容美发、旅游纪念品甚至是酒吧、歌厅、咖啡屋等，无论如何都会比现在赚钱快得多，三年的时间，周聪成不了名副其实的富姐也差不多，但现在，周聪显然不是。
对这样的问题，周聪多半是默然一笑，但三年来已经严重神经衰弱的周聪又何尝不曾为自己的苦苦支撑而独自发问：所为何来？仅仅为了听“恒河沙”的一个响儿吗？仅仅因为自己的固执任性吗？当然不是，她相信她的动力来自两方面。第一，选择做什么不做什么，这跟一个人的梦想有关。她是一个天性浪漫的女子，因此，今天的恒河沙只能是这个样子，而不可能是别的；第二，她坚信文化产业化的前景一定有钱可赚，她不会永远这样拆东墙补西墙，靠着六路的批发业和别的店面来供养恒河沙的活动与氛围。尽管她曾经因为一些会员为了加收5元钱的座位费而不满甚至电话投诉而伤心，她想，一个如此好的读书环境24小时提供给大家，如此丰富的架上读物任意阅读，所有话题的沙龙活动随意加入，难道仅收5元钱的座位费过分吗？难道大家希望这样一个场所因为维持不下去而得而复失吗？百思不解和艰于应付与维持时，一向温和的周聪也会有关起门来一个接一个摔杯子发雷霆的时候。但不管怎样，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恒河沙”这个已经立起来的文化品牌轻易从这座城市里消失掉。如果这是一场梦，她一定要将梦做到底。
但是，前不久，恒河沙搬地方了，离开了大家已经熟悉并习惯了的西宾南大厅。对此，熟知恒河沙的人们自然有种种说法，尤其是曾经预言过这里维持不过半年的人，更加认为它是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周聪承认这里的费用的确太高，能够维持三年对她来说已经是尽全力了，但这不是搬家的主要原因。其实，她在一年多以前就在南二环开辟了新的领地，她只是在寻找合适的时机进入高新区，她觉得那里的环境氛围更适合恒河沙的发展。
周聪宝典
别人都说我是职业女性。我却始终认为自己在“职业人”和“自由人”之间游移。我始终害怕自己彻底地“职业”，也怕自己彻底地“自由”。太彻底会因为需要选择而放弃太多。
女人都爱美，都喜欢漂亮，但穿衣戴帽若不适合自己的本性，再好看的服饰裹在自己身上都无法体现美。名牌，我消费不起，但只要自己认为是好看的衣服，我都愿意去试一试。我觉得，能够穿出美，尤其是能够把平常衣服穿出美的女人，就是美女人。
我的衣服，太昂贵的，没有，但有不少人以为我穿在身上的，可能很贵。
我喜欢长裙，因为穿起来飘逸，能让自己有莲的感觉，裙裾盖在脚踝，尤其有风吹来，那轻微舞动的已不是裙摆，而是轻盈的精灵在心里飞。
我喜欢长衫配长裙，如果长衫有宽的袖笼有紧的袖口，自己便是踩着云彩舞着翅膀在飞了。
我喜欢宽大的衣服，那样可以让身体和心灵都不受约束，可以让自己充分享受感觉中的自由。
这些衣衫穿在身上，能够左右心情，它能让自己脚步轻盈，没有累，很放松。
自己肩宽，因此穿职业装比个性化的宽大服装更合体一些。上班时，便压抑本性，穿出一身的稳重来，那么，说话时的语调也不跳跃了，处理事务时的仪态也更加端庄一些了。
夏天，更多地选择浅色；冬天，更多地选择深色。但再漂亮的款式，我都不太接受过于鲜艳的色调。大花的衣服几乎没有，我不喜欢。
关于化妆品，我更没有什么选择的，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用完了，就去商场问营业员，什么牌子适合自己。这些化学的东西不用又不行，便凑合着用吧。而口红却是选定了牌子的露华浓，19号。那稍亮一些的红色能让自己棕黄色的脸显得有些生气。
我关心鞋的问题。鞋，我从来不凑合，基本上都是专卖店里去买，诸如百丽、千百度，都是我的选择，职业化和黑色的多一些。夏天里，会有一双白色的皮凉鞋，为配白色的裙子。
喜欢首饰，但不愿意戴。原先还戴戒指，后来嫌麻烦，连戒指也省了。什么别针、手链、项链，都是放在盒子里的收藏品，不是因为昂贵，仅仅因为好看而已。
我以为，能够把自己穿成鲜花的女人，应该是懂得享受生活的女人，不管她职业还是不职业。
原载《新西部》2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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