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样的“预测”是“有所根据”,还是竞争对手之间的“烟幕弹游戏”,有一点却是不争的事实:中国正在成为仅次于美国、日本的汽车消费大国,私车消费已不再是少数富人的“身份证”,而是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小燕子”,只不过在大众化的同时,消费档次拉得比较开一些,人性化、个性化程度与追求越来越高一些罢了。
以下是记者随机采访的几位西部城市普通私家车主的车生活与车观念,他们或许不能代表全部,至少可以代表一个层面。
李雪飞:大漠在召唤,得POLO而望丰田
李雪飞(1960年代生人,媒体工作者,驾龄12年,坐骑:polo l,4):
李雪飞看上去是一个典型的都市女子,长发如水,文雅淡静,因为她从小生长在新疆,内心里始终有一种一驰
千里的大漠情怀和既柔且刚的内在气质。
1979年,父母转业回内地,刚刚读初中的她跟着一起回来,但哥哥姐姐却永远留在了新疆,因此,她在后来有机会经常回到那里去,二十多年来,几乎从未中断和那块童年疆域的联系。
1993年,她再次回新疆时,一如既往被哥哥、姐姐、姐夫每天陪着到处玩,哥哥和姐夫换着开车,在大漠里,一跑就是上千甚至几千公里,那种辽阔与飞驰的感觉,在现代都市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丛林中,永远也体会不到,
就是那次,姐夫刚说了一句干脆你自己学车吧,早已跃跃欲试的李雪飞立刻当仁不让。她说她虽然是文科出身,但对机械类的东西一直爱好,悟性也很好,之前骑摩托车也没专门学过,开车也是,上手没几天,哥哥和姐夫就已经放心让她自己开着跑了。
从新疆回来,她便再也放不下车瘾了,只是,自己和爱人都是工薪族,买私家车当时感觉还是有些遥远,但是,几乎每一个休息日和长假,她都会租车或借车,带老公和孩子一起出去玩儿,或远或近,一家人,乘风而去,尽兴而归,随意又率性。十年来,许多事情在变,但自己驾车去野游,却是他们三口之家再也不会改变的假日休闲惯例。
这期间,李雪飞还渐渐迷上另一项爱好,就是逛车市,看每一款上市新车,就像看每一款流行时装,不一定看上眼的就要买,但评头论足一番,养养眼也不赖。
2002年,她终于给自己买了上海大众出的polo l,4,她说她非常喜欢polo胖胖的,又很精致紧凑的外形,看上去憨憨的,跟自己很像,最爱的是前面两只大灯,像两只大眼睛一样,忽闪忽闪地眨巴着,又漂亮又机灵:还有它的内饰很细致,配置都很人性化,还有它的密封好,声音小,皮实……说起爱车,看她如数家珍的样子,想来对polo的钟爱已是心无旁瞥,便问:polo是不是一眼就看上了的?之前有没有中意过别的?
她笑,当然有,看过许多车,没买polo时,差一点买了南京菲亚特的派力奥,外观也很漂亮,但试车时,发现里面的配置不是很好,而且不精细,比如前面的音响,仪表盘什么的,一关车门都会振得打颤,关车门的声音也是脆脆的,感觉很单薄,不像polo关门时,再使劲也是闷闷的“嘭”的一声,既稳当又踏实。
再问:现在呢,还有没有比polo更中意和心仪的?
她又笑:当然有,丰田IV4,越野车,那是最早一眼就看上的,当时一还是九几年的时候要三四十万,买不起。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回新疆了,如果现在有一辆丰田IV4,我就可以直接开回去了。
林冰:自驾休闲族,换车就像换衣裳
林冰(1950年代末生人,陕西外经学院院长、西部发展基金会执行秘书长,驾龄12年,坐骑:本田雅阁):
林冰开始自驾游是2000年,“启蒙老师”姓王,西安最早一批自驾游发烧友,车技很好。
那次去神农架,林冰友情贡献自己的一辆面包车,王全程驾驶,自己设计路线,往返不重路,总共6人,出行9天,AA制,人均600元花销,但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每逢大假,必不放过。
2002年,第二次走甘南,是林冰自驾游史上的一个里程碑,那次,出行三辆车,十多人,有点浩浩荡荡的味道,他是全队导游,也是第一次单独驾车走完全程,基本按照上一次他跟王老师设计的路线,总共走了9天,一路诸多惊险与惊喜。从头到尾,就穿着出门时随脚穿的一双拖鞋、开一辆猎豹,另外两辆是北京吉普。
这一次以后,他有了经验,胆子也正了,从此开始自己组织朋友出游。他说自驾游是最省力、最省钱、玩得最痛快、最自如、最随心所欲的一种方式,随团走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和体会,不过,自驾游的计划性非常重要,计划稍微不周,浪费金钱、浪费时间,错过最佳景点,还要挨朋友骂,出力不讨好。
林冰将自驾游归为两大阵营:专业驴和业余驴,两者的观念完全不同。前一种,很专业地玩,从坐骑到一只水壶,所有装备什么都专业,最主要的是一种专业的精神和心理素质,号称“自虐驴”,就是最早的“背包客”,路线研究得非常精辟,找苦吃。下车后,再背包步行,走非常偏僻艰险的地方,自己埋锅造饭,搭帐篷野宿,野外生存知识和本领赶得上特种部队训练出来的。“背包客”们还有一些大家都自觉遵循的原则,比如环保、爱心什么的,很少有人打破这些规则,这一点很可贵也很可爱,能做到专业驴这一级的,都自然有着这种意识。
但是,林冰将自己划归业余组,而且不可能、也不打算上升到专业驴,他认为国内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专业驴友这一级,一个是经济能力达不到,一个是心理素质和专业意识达不到,吃不了那么多苦,但是达到自己这样水平的,只要喜欢,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在网上看一些人写自驾游写得很玄乎,其实没那么难,也没有太多的一定之规,大家一起出去玩,就是休闲和开心,而且那种气氛很好,增加友谊。以前我们跟王老师出去,大家开玩笑说王老师白天开车,晚上开坛,听他讲很多有意思的事情,阐释自己的理论,很受益。
他说:我认为很多专业驴友过于注重物,把车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认为车和装备是决定性因素,我不大注重物,觉得开什么车无关紧要,什么车都可以自驾游,其实我觉得面包车才是自驾游最好的方式,包括大一点的中巴,收费低,耗油少,坐的人多,可以聊天,热闹。
林冰说他是先有车,后学开车的。最早,是1993年买的第一辆车,国产面包江都女神,当时在做公司。买车时自己不会开,请的司机是自己的中学同学,上手一个小时就会开了,十个小时后,就自己开着车带着家人回老家了。
1999年买一辆普桑轿车,跟着又买了一辆金杯面包。金杯当时是面包里面最好的,样式很漂亮,外形跟海狮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很多人买了金杯,把丰田的牛头标志往上一贴,别人以为真是丰田车呢。但是因为职业关系,利用率太低,车放那没有用,后来又卖掉了。现在开的是两年前新买的一辆本田雅阁,还开过一段北京吉普。
他说在他的概念里,车永远是代步工具,不会成为别的,但他的确很爱车,自己又是搞经济研究的,对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状况一直很关注,每年出的基本车型都比较熟悉,经常给朋友做购车咨询,但是,2003年以后就有些跟不上趟了,信息太多,2003年出了36种车型,2004年40种,他就说不来了。
他说,要说真正喜欢的,还是越野车,因为自己身材比较高大,适合越野车,但是从来还没有拥有过一辆越野,因为工作的原因,还是得幵轿车。比较理想的是至少有两辆车,一辆越野,一辆轿车,可以换着开,今天一辆,明天一辆,满足不同的爱好和愿望。
林冰说,我决不会说特别喜欢哪一辆,我的字典里没有“最”字,随便你问我什么“最”,我都不知道,后头还不知道都有些什么,我现在说个最什么,以后又推翻了,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李志清:脑袋一热就买了,买车比学车简单N倍
李志清(1963年生,教育工作者,驾龄两年,坐骑:东南菱帅7106):
李志清一直说自己很保守,也不是汽车爱好者,买车前对车一无所知,是在拿到驾照一周后,突然想要买车的。当时自己上街花十块钱买了一本汽车杂志,翻了翻,叫了两个懂车的朋友,就去挑车了,自己只看外观,其它的都交给两个车迷朋友帮她鉴定和把关。看到菱帅时,大家意见比较一致,试车时,感觉性能也不错,就买回家了。那是前年“六一”的事,当时的价位是14,88万元。
听她这样说,我多少有些感觉不可思议,就算买辆助力车,也不会这么随意率性吧?便一再追问她买车的真实缘起。
她说,是这样,她老公是开公司的,也是小本经营,他们都是那种兢兢业业、克勤克俭、一点一点慢慢往起做事情的人,节俭惯了。买车之前,她一直认为没有必要,现在的交通工具那么方便,想用什么车,都可以租来用,而且不用自己开,不用自己养。买一辆私家车养着,纯粹是奢侈品。她不喜欢扎势。
但是,2002年的时候,别人拿一部车给他们抵账。车放在公司,但她和老公谁都不会开,还得雇司机。她说,这算什么事儿,自己又不笨,学车很难吗?才不信。于是2003年一开春,她就拿三千元钱去报驾校了。
拿到驾照后,她便不想跟公司“抢”一辆车了,就去给自己买车。
她说,刚买了车的时候,也有好玩的事情。一次她跟朋友们一起开车出去玩,回来停好车,车窗玻璃却怎么都打不上去了,她说,坏了,车坏了。当时天已经很晚了,她就打电话叫哥哥来——哥哥早好些年就有车了,比较有经验,一有什么问题,从来想不起修理厂,都是叫哥哥来。哥哥来翻开说明书看了一下,说,笨。原来不知道谁把车里面的按钮按下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笑自己,说,不是笨,而是懒,其实到现在我也没仔细看过说明书。
王斌:自称终极越野者,一辆战绩赫赫的破北京吉普是他最招摇的旗帜
王斌(1950年代生人,西电公司职员,驾龄30年,坐骑:老牌北京吉普):
拿最好的技术,开最破的车,跑最烂的路,找最佳的感觉——这是王斌的越野宣言。1997年,他给自己攒的第一辆越野车就是北京吉普2023SLC,以后的第二辆,也是北京吉普,第三辆,还是北京吉普,可能这辈子都开北京吉普了。
军人家庭和复转军人出身的王斌,认为自己天生跟吉普车有一种精神上的契合,他称自己为“终极越野者”,并将这一行字很醒目地喷在车体上,像是一个“秀”味十足的“标签”,实际上是一种几近宿命的终极精神追求与寄托。
王斌在西安的越野爱好者中名气比较大,曾经组织过“甘南行”“穿越阿里”“探寻黄河源”等大型的业余越野活动,故事也多,曾被许多媒体报道过,本刊曾在2002年12期做过题为《一个人的远方》的报道,讲述过他和他的吉普、他的野骆驼越野俱乐部的故事。
但是,他最深彻的故事和感受是埋在心底永不讲述,也难以讲述的,因为,连他自己也讲不清。
他讲不清自己为什么要一次次孤人单车“逃离”都市,“逃往”西藏。从1999年到2004年,他前后七次进藏,跑遍了从国道到乡道的每一条路线,有些地方,有些人家,几乎每一次去都要拜访,不管绕道多远,对那一片雪域高原的沉迷很难用一个简单的什么概念来解释。
他没法解释,平日里自己和家人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被自己一个人三万两万地“挥霍”在路上,“挥霍”在一次几十上百盘DV带子上、反转片胶卷上,却几乎没有什么功利目的和实际效益的行为,算不算自私?他没法解释,自己背负着一次比一次沉重的、对家人的负疚感,一月、两月孤寂、枯燥地行驶在一天一天不见人迹的山之巅、谷之底、戈壁、大漠、雪原上,为的是什么?他没法解释,当他远在黄河源头,收到身患绝症,躺在病床上的乖巧刚毅的女儿最后发给自己的一条鼓励他并让他放心的短信时,当他赶回来没能见到女儿最后一面时,那种作为父亲的负罪感和彻骨之痛,拿什么能掩饰、能抚平?
但是,他同样无法解释的是自己对车行都市的难以容忍。他说,他单人单车穿越阿里无人区不怕迷路;他的体能和精神,耐得住连续几十天、几个月天天行驶十多个小时的疲劳、寂寞与单调;他的车技和感觉可以让他在无数险途危境中,命悬一线间,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但是,在高速路上,他会丧失对自己视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另一半的吉普车的感觉;在市区内,他会经常迷路,会像车盲一样手足无措,举步为艰。讲起去年夏天在成都市打转转折腾几个小时,就是找不到近在眼皮子底下的某处著名场所的经历时,他讲了一句很形象的陕西话:“就牙长点路,急得人满头冒脚汗,就是开不到位置,真受不了。”
其实,真正受不了的是都市里的人车如织,高楼如林,他说,在城里呆得稍微一久,他会感觉没法呼吸。快要窒息和发疯的时候,必须跑出去。
所以,某种意义上讲,王斌对吉普车的情有独钟和对寂寞旅途的痴迷,既不属于专业“自虐驴友”系,也不属于业余“休闲驴友”系,深入到生命本质中,那是一种背负着沉重精神负担,而寻求精神生存空间的永无休止的的循环往复,因此,他称自己为“终极越野者”,这里面的沉重与旷味,别人难以体会,而他自己,或许在他正在写着的书里会慢慢廓清吧。
最后,他说,今年他还得去西藏“呼吸”。
原载《新西部》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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