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本丨无情棒(修订版·小说连载之六) - 世说文丛

陈瑶本丨无情棒(修订版·小说连载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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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荒唐的年代

1966年,《516通知》吹响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号角”,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了第一批红卫兵,至11月26日,又先后接见了7次。文化大革命如熊熊烈火迅速燃遍神州大地。扯大旗,立山头,拉队伍,搞串联,各种革命造反组织如雨后春笋,少则三五人,多则几十人上百人,大大小小的造反组织仅G镇周围就有十几个。一个个都起了革命的、响当当的名字:卫东、东风、遵义、延安、长缨、燎原、卫东彪、井冈山、东方红、金箍棒、缚苍龙、驱虎豹等等,一群青年妇女还组织了个花枝俏;小点的叫战斗队,大些的就叫兵团。有的家庭夫妻之间、父子之间、兄弟姐妹之间参加了不同的造反组织,出现了“家里斗”,各吃各的饭,各睡各的觉,各造各的反;父子相争,兄弟阋墙,夫妻反目。停课闹革命、大串联、破四旧、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斗私批修、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清理阶级队伍、揪斗走资派、踢开党委闹革命、造反夺权……革命一浪接一浪,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各造反组织为了证明自己“革命”,打砸抢,斗批改,揪斗黑五类、走资派、反动学术权威,冲击政府机关,无不以极左的面貌出现。为了争权夺利,相互之间经过文斗、武斗、分裂、联合,几次反复,几次洗牌,最终剩下两大组织——卫东造反兵团和东风造反兵团。
这天晚上,周小红在家门口遇到了崔芳。周小红问崔芳:“崔姐,什么是文化大革命?你参加了什么组织?”
崔芳说:“我也看不明白,好像是在瞎胡闹。咱们就不参加了吧,静观其变。”
“好!”周小红和崔芳什么组织也没参加,是为“逍遥派”。

“文革”时期是一个理性晕眩人妖颠倒的年代。坐过5年牢的酒鬼、赌徒吴德因为贫农出身、当过工人又敢打敢冲,被“革命小将”拥戴,当上了卫东造反兵团的头头。他头戴黄色军帽,穿一身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黄色军服,左臂上戴一块写有“红卫兵”三个黄色大字的红袖章。红袖章虽小,却赋予他失去人性的权利,可以以革命的名义无法无天。吴德晚上喝酒赌钱,白天带领着红卫兵“闹革命”。
他们来到商店破四旧,把他们认为是“封、资、修”的商品没收、焚毁。如包装上印有美女商标的衣物和化妆品、印有国王王后的扑克、仿古工艺品等等。
他们来到村镇上,对古建筑屋脊上的吻兽、有吉祥图案的檐瓦、门楣上的木雕、砖雕等一律捣毁、铲平。大门上的“福”字,一律撕掉,换成“忠”字。过年不准贴“福”字,也要换成字“忠”字。大街的墙壁上用红油漆打底,画上毛主席像,用黄油漆写上“最高指示”或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胜利万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标语口号。街道两边成了“红海洋”。
他们还为一些村、路改名,把一些古老的名字换成红色的革命的名字,如太和村改名新文村,同泰路改为红旗路等等。
他们来到东山下的千年古寺,把神像拉出来捣毁,把经卷拿出来焚烧,把和尚揪出来批斗,然后遣返回原籍,强迫他们还俗。大雄宝殿扒去了顶,驮碑的赑屃斩断了头。断墙残垣,破砖碎瓦——皇皇古寺,从此湮灭。
吴德带人到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和走资派家里破四旧,实际是抄家。这天来到陈聪家。十几个佩戴红袖章的红卫兵跟随吴德一进门就的翻箱倒柜,挖墙掘地,瓶瓶罐罐碎了一地,把个清洁整齐的家弄得一片狼藉。抄家人员见有自己喜欢的小物件,就随手掖到衣服口袋里悄悄带走。古家具、字画、古玩等凡是被指为“四旧”的东西,一律没收。
陈聪家有个搪瓷脸盆,上面有徐悲鸿的奔马。吴德说:“你家祖上骑马坐轿,用这样的脸盆,就是想回到万恶的旧社会,再过剥削阶级的日子,可见你的思想多么反动!”指示身边的红卫兵,“马上把它砸烂!”于是两镢头下去,搪瓷脸盆成了废铁。
陈家祖上办过学校,家里书多:有《左传》、《史记》、《康熙字典》、《古文观止》、《御批资治通鉴》等一批珍贵的线装古书八十多部,有的还是明清版本,非常珍贵;有《浮士德》、《堂·吉诃德》、《巴黎圣母院》、《莎士比亚戏剧集》、《战争与和平》等一些翻译作品;有《子夜》、《雷雨》、《中国通史》、《中国文学史》、《鲁迅全集》等一大批现代作品,还有陈家先人传下来的诗集、族谱等等,都是陈聪的心爱。吴德说:“除了毛主席的著作和歌颂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书,其它的书都是‘封资修’,都是‘四旧’,一律烧掉!”于是,这些书便分几次用地排车拉到大街上付之一炬,连鲁迅的作品也不能幸免。
在火的面前,书是羸弱的,当被投入火堆时,几乎立刻就蜷缩起来,只抽搐了几下,便被烈焰吞没了。火苗在书页上肆虐,腾起美丽的光焰,跳起欢快的舞蹈。大街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两小时以后,这些人类智慧的结晶,全部化为灰烬!纸灰随着上升的气流在空中上下翻腾,像黑蝙蝠,像灰蝴蝶,半天不肯落下。是书的精魂因为无端地遭遇戕害不甘心离去吗?陈聪眼看着心爱的书一本本、一卷卷在烈火里抽搐、燃烧,他的心在绞痛、在滴血,几次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扑向烈焰,想与心爱的书同归于尽,都被身边的好心人拉了回来。
人类历史上不是经过多次焚书吗?秦始皇烧过,阿拉伯人攻陷亚历山大时烧过,罗马教廷烧过,希特勒统治德国时烧过。他们烧书都有充足的理由:秦始皇焚书是为了统一言论、统一思想;阿拉伯人焚书的理由是:这些书所讲的道理和《可兰经》相同,则无需留了,如果不同,则是异端邪说,不该留了;罗马教廷焚书是为了“铲除异端,消灭邪恶”;希特勒焚书是为了“清除有传染危险的霉菌,重塑德意志民族灵魂”。现在烧书的理由是:破四旧,立四新,扫荡一切封资修的旧文化,开创无产阶级文化新纪元。——人类不愧是高级动物,古今中外的骗子们连焚烧书籍毁灭文化都能振振有词地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陈聪泪眼模糊,眼前朦胧着一片烧书的血红。他想:“文化大革命”五个字的词序是不是颠倒了,应该是:大革文化命!
陈聪的一些日记,里面充满了对现实生活的哲理性思考和对于未来的向往,吴德硬说是记的“变天账”,建议学校开除陈聪的教师职务,遣返原籍,劳动改造。1966年9月,学校果然以陈聪的政治身份不适合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为由辞退了他。
1967年春天夺权后,吴德以革命造反派头头的身份被结合进领导班子,当上了公社革命造反委员会副主任。
吴德信奉“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上任不久,吴德带着盖有公社革命造反委员会红色印章的介绍信和棒子队的一群打手来到县革命造反委员会,要求揪斗张建国,说张建国当年曾为国民党军队当过三年(偷换了一个时间单位,其实是三个月)武术教练,是暗藏的历史反革命分子。县革命造反委员会的领导听说挖出了隐藏很深的阶级敌人,这是狠抓阶级斗争的新成果,当然积极配合,大力支持。
张建国就是住在三中左近农家院的张大爷。他年轻时拜师学艺炼过武术,修得一身好功夫。1939年春天,应老同学国民党抗日游击队李团长的邀请,去了他的根据地。张建国见是抗日武装,给他的特务连当了三个月的武术教练,教战士们习武健身,提高杀敌本领。李团长劝他加入国民党,并邀请他留他在团里当副官;因为政见不合,张建国没有答应,从此离去。就是这段经历,成了张大爷成为历史反革命的“罪证”。
85岁高龄的张大爷已经中风半身不遂,吴德的棒子队硬是把他拖下病床架上会场进行批斗。挂牌子、站板凳、搞喷气式(两人从两边把被批斗的人的两臂向侧上方架高,使此人低头弯腰形如喷气式飞机的一种责罚手段),要张大爷交代他的反革命罪行,要张大爷跪到毛主席像前请罪。人格尊严受到侮辱的张大爷两眼喷火,须发怒张,一句话也不说(对于蛮不讲理,沉默是最大的轻蔑),已经偏瘫的身体还立得像一棵挺拔的青松。当逼张大爷下跪时,张大爷不跪;吴德指示红卫兵用棍棒敲断了他的双腿,使他瘫倒在地上。张大爷不堪其辱,咬舌自尽,口吐鲜血,喷了吴德一脸。第二天傍晚张大爷死在关押室里,始终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吴德公报私仇折腾死张大爷,给他下的结论是:历史反革命分子张建国反动透顶,自绝于人民,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死有余辜,遗臭万年。
陈聪找人帮忙,趁着夜晚悄悄地把张大爷的尸体运到东山岗上,安葬在一颗苍劲的松树下。以后每年清明节,陈聪都会在去父母坟茔之后,到张大爷的坟前,培土扫墓,献上一束鲜花。
农民王某因家境贫困,买不起卫生纸,如厕时就用废报纸代替。他家的圈(用来养猪兼做厕所)在院子西南角,他的邻居徐某在平房上晒玉米时发现了这个秘密,就去革命造反委员会告发,说王某用毛主席像和最高指示擦屁股。——当时的报纸每张都有毛主席像和毛主席语录。吴德立马派红卫兵将王某绑来,经过一番批斗,以现行反革命罪关进监狱。王某有病的妻子去探监,听说丈夫判刑十年,回家后因为绝望上吊自杀了。告密的邻居徐某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痛悔一时冲动,多了一句嘴,毁了一个家。王家没有近亲属,徐某主动把王家的两个孩子(大的3岁,小的1岁)领来抚养,以赎罪愆!
吴德想去揪斗周伟,周伟加入了东风兵团。卫东兵团和东风兵团水火不容,两派经常用毛主席语录展开大辩论,辩论不出结果就拳脚相加,棍棒互敬,升级成武斗。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打斗中互有胜负,各有伤亡,难分雌雄。——吴德对周伟无可奈何。
吴德因为出身好、阶级斗争觉悟高,被发展为党员,实现了火线入党。对于吴德打架斗殴被劳教、卖病猪祸害百姓被劳改的事,说成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对革命群众的迫害。当年参与病猪案的派出所、法院,都被当成资产阶级法权被冲击、被“砸烂”,不复存在了。
张大爷死去的那天晚上,吴德回到家,一边喝酒,一边沾沾自喜地夸耀他为革命又立下了新功。说他破四旧抄了多少家、毁了多少庙;抓革命挖出了多少现行反革命,今天又整死了历史反革命张建国,为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立下了汗马功劳,做出了巨大贡献。吴德说得眉飞色舞唾沫四溅。
周小红听了直皱眉头。当她听到农家小院慈眉善目的张大爷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伤心得扑簌簌掉下了眼泪。
吴老太太说:“畜牲!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怕遭到天打雷劈?老天爷眼睁睁地看着你呢!”
“我这是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闹革命。现在又提了干,入了党,还不能证明我的正确?娘,有这样有出息的好儿子,你不感到光荣,感到自豪?以后就跟着你当了官的儿子享福吧!哈哈哈哈!”
“呸!别恶心我!我就是反对你闹这样的革命。”
“娘,你信不信,你反对我闹革命,就是站到反革命的立场上去了!”
“畜生!你把老娘也打成反革命,又挖出一个阶级敌人,这不是又立了一个大功?”吴老太太来到吴德面前,指着门外,“儿子,快出去派人过来抓我!你自己动手也行!”
“娘,你不要胡搅蛮缠。”吴德推了吴老太太一把,老太太差一点跌倒,“把你打成反革命,我不就成了反革命家属了!不行不行!”吴德觉得自己聪明,洋洋得意,端起酒杯,吱溜一声,又干了一杯。
陈聪被辞退回家失去了工作,闲来无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新中国成立来,经过了土改、镇反、三反、五反、肃反、社会主义改造、反右派、反右倾、四清等大大小小十几次运动,“革命”从来没有停步,多少阶级敌人已经被挖出、被打倒;到了文化大革命,天天开批斗会,戴着纸帽子游街示众,给女反革命剃阴阳头……怎么还会有这么多阶级敌人?
我是阶级敌人吗?我勤勤恳恳工作,本本分分教学,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啊!自知身份特殊,一向奉公守法、循规蹈矩,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谨言慎行,恪尽职守,为什么最后还是落得个被开除公职赶出学校的下场?
张大爷是阶级敌人吗?他安分守己地生活,坦坦荡荡地做人,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啊!自己和他相处3年,难道对他还不了解吗?1939年他给国民党的抗日武装当武术教练,那也是为了打鬼子啊!为了抗日,国共两党都合作了,张大爷为什么不能和李团长合作?训练抗日武装提高杀敌本领有错吗?吴德可以堂而皇之以革命的名义置善良的张大爷于死地,这不是草菅人命吗!杀人犯不但逍遥法外,没有受到惩罚,反倒是为革命立了大功!公理何在?正义何在?——以崇高的名义作恶,彻底毁灭了崇高;以正义的名义施暴,彻底葬送了正义。
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到底是什么?党的八大关于政治报告的决议不是说:“我国国内主要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建立先进的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了?老百姓生活贫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粮、油、煤、电、布匹、火柴、肥皂、铁锅、副食品、电灯泡、自行车、吃饭碗……什么都缺,一百多种生活必需品都要凭票凭证供应,靠“忆苦思甜”能填饱老百姓瘦瘪的肚子?靠“阶级斗争”就能满足老百姓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求?连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败国日本都发达起来了,我们是战胜国,又有优越的社会制度,为什么还是这么贫穷落后?为什么不能努力发展生产,增加社会财富,使我们的国家迅速地富裕起来、强大起来,让老百姓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为什么?
陈聪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百思不得其解。惯于冥思苦想的他,只恨自己知识太浅,脑瓜太笨,找不到问题的答案。想请名人指教,陈聪知道:这些思想在头脑中徘徊,即便阒然无声,在某些人眼里,已经构成腹诽,成为“罪行”了。——不可为外人道也!他意识到:自己没有自由思想的权利,弄不好自己成了“现行反革命”,还要牵累别人,这又何苦?所以只好把这些“为什么”憋在心里,烂在肚里。

1967年的夏末。处暑过去几天了,周小红在生产队菜园里栽白菜,吴老太太领着翠翠和壮壮去看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街头跳忠字舞、唱语录歌。吴德赌了半宿,吃完早饭,困得睁不开眼,躺在床上睡觉。大街上传来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歌声: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吴德翻了个身。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
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吴德输了钱,心里烦,关上窗,继续睡。虽然伏天已经过去,夜晚已经凉快;但是“秋老虎”肆虐,白天依然很热。吴德睡了一会儿,热醒了,起来脱去外衣,只穿一条内裤,又倒头睡去。
周小青来看姐姐,推开门,叫了两声,无人答应,就来到姐姐房里。吴德睡梦中听见有人,坐起来一看,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女站在面前。擦擦眼睛仔细端详,是小姨子周小青。周小青17岁了,出落得如花似玉。夏天单薄的着装,掩不住少女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妙;因为走路刚停,面色红润如花,呼吸吐气如兰。吴德两眼直瞪瞪地盯着周小青,心里想入非非,不知不觉流出了口水。想起周小红一向对他的冷淡和一次次地拒绝,姐姐欠账,妹妹偿还,也是理所应当。贪婪的欲念和扭曲的逻辑汇成一股邪恶的狂流,冲垮了他头脑中仅有的一丝道德底线。他像一只猛虎,扑上前来一把抱起周小青,按在床上,欲行非礼。
周小青手里的鸡蛋、桃子滚落一地,她怎么也想不到,姐夫竟然如此禽兽。她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拼命挣扎,可是力不从心,挣脱不开。
“小青妹妹,你就依从了我吧!你信不信?姐夫真心喜欢你!”吴德看着身下挣扎的周小青说。
“呸!你妄想!快放开我!”周小青一口唾沫啐到吴德脸上,吴德的双手在周小青身上乱摸,忙得顾不得擦。
“姑娘都是假正经,心里想要,嘴上说不。不要害羞嘛!姐夫和小姨子相好也是常有的事。”吴德涎着脸说。
“你流氓!你无耻!我要告诉姐姐,她知道了饶不了你!”
“饶不了我又能怎样?不提你姐姐我还不生气。那个贱货,我早就腻了,干起事来一点热情也没有,冷冰冰的像块石头,结婚快十年了,从来就没见她对我笑过;近来还不让我肏,正好你来顶替她。你信不信?姐夫现在入了党,坐了官。只要你今天依了我,等我休了你姐姐,把你娶进门,好歹也是个官太太。你该满意了吧!”
“你混蛋!我不听!快放开我!”周小青奋力反抗,一脚踢中了吴德的裆部,痛得吴德“啊”的一声站了起来,周小青乘机下床夺门欲逃。吴德骂道:“不识抬举,别怪姐夫对你不客气!”一把拽着周小青的头发,把她拖了回来,抱起来扔到床上,三下五去二把小青的几件夏衣撕扯下来,拿绳子把小青在床上捆了个结实,一如十年前捆绑她的姐姐周小红。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横在周小青的面前。
都说青春女性的人体是世界上最美的形体,是自然美的最高形态。吴德端详着周小青赤裸的身体,淫笑道:“和十年前的你姐姐一样漂亮!”吴德脱下内裤,扑了上来。
“杀人了!救命啊!”两眼冒火的周小青一边大喊,一边奋力挣扎,怎奈绑得结实难以脱身。
砰的一声,房门大开,吴老太太冲了进来。厉声喝道:“畜牲!下来!”
吴德说:“娘,你走!别坏了儿子的好事。”
已经八十岁高龄的吴老太太上前扯着吴德的腿就往下拖,被儿子当胸一脚蹬倒在地,跌了一个仰八叉,再也挣扎不起来。
原来吴老太太看完演出,领着孙女、孙子回家,刚进大门,就听见周小青喊救命,知道一定是儿子犯浑,推了翠翠一把,说:“赶紧找你妈去!”三步并作两步走,自己冲进屋里,这才发生了方才的一幕。
周小红放工了,回家的路上,见翠翠迎着自己跑得满头大汗,壮壮追姐姐,被一块石头绊倒了,坐在地上哭。
周小红问翠翠:“怎么了?奶奶呢?”
翠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咱家出事了!奶奶叫你快回去!”
周小红见情况紧急,来不及细问,对壮壮说:“别哭!自己爬起来!”已经三岁的壮壮见妈妈和姐姐从身边跑过,渐渐去远了,只好自己爬起来,跟在后头追。
周小红跑回家,进门一看,大吃一惊:一丝不挂的吴德在周小青身上施暴,全身赤裸的妹妹在吴德身下挣扎,满头白发的婆婆嘴里骂着“畜牲”跌倒在地爬不起来。周小红顿觉如五雷轰顶,眼前的情景让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风雪之夜,她热血上涌,怒不可遏,扑向吴德拼命撕打。
吴德似乎不痛,冷冷地说:“当姐姐的吃谁的醋,也不该吃自己亲妹妹的醋啊!”说着继续施暴。
周小红见打不管用,张口就在吴德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两排弧形的牙印立刻渗出血来。吴德痛得大喊:“你信不信,我宰了你!”右手抄起放在床头的杀猪刀恶狠狠地向后猛刺,眼看刀尖就要戳到周小红的胸口。
新仇旧恨酿成的暴怒,使周小红力量陡增;她把吴德握刀刺来的手向前猛地一推,杀猪刀改变了运动方向,没有刺中周小红,却插入了吴德的脊梁。周小红再用力一按,杀猪刀刀把在外,长长的刀刃全部进入吴德的后背,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周小红一脸一身,吴德大叫一声,挣扎了几下,瘫倒在床,伸腿瞪眼,一动不动了。
“死得好!这个畜牲早就该死!”吴老太太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虽然眼花,儿子持刀杀人反而被杀的一幕,却看得清清楚楚。
周小红拔出带血的杀猪刀,割断捆绑周小青的绳索,一节节断绳死蛇一样滑落到床下。周小青掀开吴德的尸体,爬起身来穿上衣服,朝吴德脸上恨恨地啐了两口,又在吴德胯下狠狠地踹了两脚;吴德的眼里充满了惊异,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嘴里涌出了混着血浆的泡沫。周小青气呼呼地回家去了。
周小红换了件衣裳,洗了把脸,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公社革命委员会自首,她说:“我把吴德杀了。”语气非常平静。
第二天,周小红被公社文攻武卫总部的红卫兵带走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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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陈瑶本丨无情棒(修订版·小说连载之六)》 发布于2022-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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