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3日,三苏从嘉州出发,开始了奔赴京师的行程,写下《初发嘉州》的同题诗,他们出发的一刻的心境都写在诗中。
老苏的《初发嘉州》是这样写的:
家托舟航千里速,心期京国十年还。
乌牛山下水如箭,忽失峨眉枕席间。
老苏的诗突出强调了“速度”,他希望快快去到京城,可是又对速速远离家乡而伤感。这首诗两个词“心期”与“忽失”给人印象深刻,老苏对两个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儿子即将在京城展开的人生充满了期待,而对快速离开的家乡则是一片惆怅。
大苏写的《初发嘉州》是一首五言排律:
朝发鼓阗阗,西风猎画旃。
故乡飘已远,往意浩无边。
锦水细不见,蛮江清可怜。
奔腾过佛脚,旷荡造平川。
野市有禅客,钓台寻暮烟。
相期定先到,久立水潺潺。
当时,苏轼二十四岁,正是英气勃发的年纪,一首五言排律一气呵成,“朝发鼓阗阗”冲口而出,造语俊爽,全篇节奏轻快,气韵洒脱,格律谨严。开篇与结句叠字词“阗阗”“潺潺”,篇中联绵词“奔腾”“旷荡”增添了音节之美,读来朗朗上口,不忍释卷。诗中写舟发嘉州时的景况心情,特别是描绘奔腾的江水从大佛脚下流过,锦水渐远、闽江清澄的雄秀景色,末句“久立水潺潺”隐含对故乡的眷恋,情景交融,情思绵绵。
小苏的《初发嘉州》是一首五言古诗:
放舟沫江滨,往意念荆楚。
击鼓树两旗,势如远征戍。
纷纷上船人,橹急不容语。
余生虽江阳,未省至嘉树。
巉巉九顶峰,可爱不可住。
飞舟过山足,佛脚见江浒。
舟人尽敛容,竞欲揖其拇。
俄顷已不见,乌牛在中渚。
移舟近山阴,壁峭上无路。
云有古郭生(自注:璞),此地苦笺注。
区区辨虫鱼,尔雅细分缕。
洗砚去残墨,遍水如黑雾。
至今江上鱼,顶有遗墨处。
览物悲古人,嗟此空自苦。
余今方南行,朝夕事鸣橹。
至楚不复留,上马千里去。
谁能居深山,永与禽兽伍。
此事谁是非,行行重回顾。
二十一岁的苏辙写下的五言古诗颇有点老成持重的感觉,其中“巉巉九顶峰,可爱不可住”让人想到很多年之后苏轼在《水调歌头》里写的“高处不胜寒”“览物悲古人,嗟此空自苦”“此事谁是非,行行重回顾”等,则充满哲思。二人个性于此可见一斑,知子莫若父,老苏早就在给二子取名时,就判定两个儿子的个性差别。在《名二子说》中,老苏写道: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文中说车上的各个部位“皆有职乎车”,都是车子不可或缺的部分。只有车轼“若无所为者”,好像没有什么用处。但轼并非真没有用处,它是车子露在外面用作扶手的横木,可扶以远瞻,故苏轼字“子瞻”。车轼的突出特点是露在外面,因此苏洵说:“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苏轼一生豪放不羁,锋芒毕露,确实“不外饰”,结果屡遭贬斥,险致杀身之祸。“辙”是车轮碾过的轨道,更是车外之物,更无职乎车;但车行“莫不由辙”,仍是必不可少的。因它是车外之物,既无车之功,也无翻车之祸,所以说它“处乎祸福之间”。苏辙一生冲和澹泊,深沉不露,在当时激烈的党争中虽遭贬斥,但终能免祸,得以悠闲安度晚年。二苏一生,兄弟情深,每当做哥哥的苏轼落难,都是弟弟苏辙托底当他的倚靠,弟弟倒像长兄一般。
从嘉州出发,一路水上颠簸留下若干诗篇,《初发嘉州》是第一首,后来,父子三人把舟行途中所作诗文总计一百多首编辑整理成集,并命名为《南行前集》,也作《江行唱和集》。此集收录苏轼诗42首,这是现存的苏轼最早期的作品。此后,他们又把登岸后沿陆路前往汴京途中所作诗文,合编为《南行后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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