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3克重的一册《青岛大学校史》,计有705千字。2014年6月,由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如果用“一克千字”概之,似乎与“一字千金”的词语格式雷同。
八年之前出版的这部巨著,现在找来翻阅,皆因最近被全新的认知覆盖,即青岛大学的历史可追溯至公元1909。八十年代初创办的那个青岛大学,从某种意义上说有点儿步烟台大学的后尘。这个80后一下子成了00后,且是在八年前就闻名于世,实在为一己之孤陋汗颜。
九十年代初,岛城四所高校合并时,并未特别明确新的青岛大学到底以哪个年代为其初始点。走过第一个合并办学十周年时,新的青岛大学载明其办学起点始自1920年。又一个十年之后,创办历史居然上溯到了1909年中德两国合办的“青岛特别高等专门学堂”。由此,“校史”把它认定为“青岛大学医学教育的源头,是青岛大学的历史起点”。
众所周知,1909-1914是青岛特别高等专门学堂存续的时段。1914年11月,日本占领青岛后,学校随即停办。“校史”提及,“在校学生包括预科生共200余人迁往上海同济德文医工学堂”。至此,作为青岛历史上第一所大学或是相当于大学的教学机构已画上句号。作为城市文化的发展脉络,如何有效地追寻200余人在上海的后续故事,显得比硬性勾连一个1909的初始点更有意义。
停办的青岛特别高等专门学堂,既无独立的办学场地和主管机构,又无流亡的看守人员和组织框架,就连与医科相关的胶澳督署医院也被日本军队占用并改为陆军病院。1916年,成立后的青岛病院迁入日本殖民当局管理的陆军病院的南侧,形成青岛病院与陆军病院共享原胶澳督署医院院区的南北布局。直到1922年,陆军病院才随日本占领军撤离胶澳。
值得一提的是,1919年11月,作为青岛病院分室的普济医院在当年的胶州町东端设立。中日两国在关于青岛主权回归的一系列谈判中,日方以对青岛病院的投资过大而坚持由其继续经营,只能同意将普济医院和新町分院交还中国。
从1914年开始的十年,虽说原胶澳督署医院已完全置于日本人的掌控之下,以所谓“古代医学,以医生为中心,近现代医学,以医院为中心”的溯源理论看,始终未发觉由日本殖民当局管辖的医院对青岛本地的医学发展起到什么推动作用。换句话说,即便青岛特别高等专门学堂医科早已停办,仅靠医院作为维系的连线用以延续医学教育的发展,前后经历的十年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完全断档。
1924年9月,青岛病院在江苏路19号建立附设的“青岛医学校”,学制四年。1925年3月,日本外务省决定“财团法人同仁会”接管青岛病院。1927年3月,青岛病院正式更名为“同仁会青岛医院”。当青岛医学校第一届学生毕业时,学校名称已冠以“同仁会青岛医学校”。1930年,第三届学生毕业后,医学校停办。三届学生共有39人,其中28人正式毕业。
1932年7月,青岛市社会局编《青岛市工商业概览》附有“青岛市区域图”。其中,位于南北走向的江苏路西侧是“青岛病院”,路东就是“青岛医学校”。原青岛特别高等专门学堂所在的朝城路、贵州路、汶上路的围合区域早已是“胶济铁路局”。然而“校史”前页的图片部分,展示的是“图为青岛医学专门学校外景”。从原始档案带有“青島獨支髙等専門學校”标注看,它还是今天朝城路2号、济南铁路局青岛分局的办公地。獨,日语汉字的德国;支,即为支那。
1938年1月,日本第二次占领青岛。青岛医院遂被日本陆军占领,改称“同仁会青岛医院诊疗班”。实际上,它已编为战时的医疗组织,成为名副其实的陆军医院。医院的门诊则另设于江苏路19号,并在43号设立临时的病房。青岛彻底沦陷,日本全面侵华。在国家主权丧失殆尽的时代大背景下,别说要通过医院延续医学教育,就连最基本的人权和安全都不能保障的前提下,怎能将侵略者和刽子手奉为阶级、国别、动机、利益等各方面皆大不相同的办学主体呢。
1939年4月,青岛的日本投资家和企业主,在侵华日本海军的扶植下,新的“青岛医科大学”落址胶州路1号的市立医院,江苏路的青岛医院诊疗班成为该校的教学基地。1940年5月,日本政府决定将青岛医科大学划归同仁会,改称“同仁会东亚医科学院”,青岛医院诊疗班充当该校的附属医院。1944年7月,同仁会东亚医科学院改称“青岛医学专门学校”(俗称东亚医专),诊疗班仍为它的附属医院。
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11月,青岛市教育局局长孟云桥和博济医院院长陈志藻代表南京国民政府接收诊疗班和青岛医专。1946年3月,东亚医专(青岛医学专门学校)及其附属医院(诊疗班)拨归国立山东大学。
以医学教育为线索,1914-1924为完全的断档期、1924-1930是青岛医学校的办学期、1930-1939又是九年的断档期、1939-1945为前后三个不同名称且以市立医院地址作办学地的存活期。也就是说,从1914-1945的31年间,两段六年的办学不过12年,那么十九年的空白期,也算青岛大学追溯到的自1909为始的初心使命吗。
从德占17年到日占15年以及中间夹杂的中国拥有主权的15年,青岛大学追溯到的1909-1945这36年校史中,以“医院为中心”的医学教育道路仅有中德合办的三年和日本特权者与侵略者主导下的十二年,即前后断断续续的十五年。与完全断档的十九年相比,这段校史是否需要打上一个模糊的对折。两次世界大战的阴影笼罩、心灵肉体受到的摧残创伤,青岛城市的教育发展和青岛大学的专业设置最终直指“青岛的医科教育也从未间断”的结论,难道我们还要感谢特定历史条件下的承办者和主办方延续了这几段具有浓重色彩的特殊教育历程吗。
捧在手里的这册鸿篇巨著,与其说青岛大学的“校史”,倒不如称其为青岛的大学史。涉及到的历史事件的罗列,又让人倍感青岛之名在中国近现代史中的重要地位。不过,附录罗列的大事记中,像“袁世凯指令外交总账陆徽祥签字”的账、徽,是完全的错字。而“袭击青岛”和“日本薛枭”,也都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学无止境,同理、究亦无静止。
202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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