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招远皮革城4号门出来，见一女子在卖苹果。她，三十多岁，个子不高，头发散乱，面容黑瘦，一双闪烁的大眼睛却很有神。她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裤，胸前斜背着一个黄色帆布包，脚上的红胶鞋已经褪了颜色，鞋前头脚趾处磨出了小洞。不用问，一定是一位常年在果园里风吹日晒辛勤劳动的果农。
她面前并排摆放着4个纸箱。东边两箱是小苹果和有伤残的苹果，一元一斤；西边两箱是大苹果，很完美，十元四斤。她身后是一辆农用三轮车，车上有几个纸箱和一架电子台秤。买苹果的顾客把挑选好的苹果装到塑料袋里，提着去三轮车边过秤付款。
逛皮革城时我就感觉口渴，看到红艳多汁的苹果，渴的感觉更强烈了。我在西边的纸箱里挑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足有七八两重；没有零钱，我拿一张50元面额的纸币交给她；刚送走一批顾客，她收到不少零钱，放在胸前的黄布包里；我确信她一定找得开。
“就一个苹果，怎么值当问你要钱。”她没有接钱，摆摆手说：“吃了吧，不要钱！”
“你不收钱，不认不识的，我怎么能白吃你的苹果。”我把苹果放回纸箱，转身离去。
“自己地里出的。吃我一个苹果，哪能问你要钱！”她急了，拿起我放下的苹果，追上几步硬往我手里塞。听她那义正辞严斩钉截铁的口气，好像只吃一个苹果不收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容不得商量。
“那我就不客气了。”口渴得厉害，嗓子像冒烟；我用湿纸巾擦了擦果皮，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甘甜的果汁溢满了口腔，滋润着喉咙，嗓子立刻舒服多了。
这时来了一男二女三个中年顾客。男的西装革履，胸前挂着黄澄澄的粗项链。两位女士打扮时尚，一位穿着藕荷色风衣，另一位穿着刚从皮革城新买来的黑色皮衣(买皮衣时我见过)。问明价格，他们每人取一个塑料袋就在东边的箱子里仔细地挑拣起苹果来。三人每每趁卖苹果的女子不注意，从西边箱子里拿些大苹果往袋里装，女子却不觉察。我心急火燎地想告诉她，又怕得罪三个顾客，招惹是非。眼看着他们一次次偷窃，一次次得逞；我几次想出面干涉，却始终鼓不起勇气，话到嘴边总是张不开口；最后，看着三人把大、小苹果混在一起装满袋子，一人一袋，一律按小苹果过称、计价、付款，毫无愧色地扬长而去。我用鄙夷的眼光追着他们手提果袋渐渐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心想：真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行窃；如此胆大妄为，看来定是惯犯。
直到三人走远，我才对卖苹果女子说：“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他们从西边箱子里拿了不少大苹果混在小苹果里。”
“我看见了。”她漫不经心地说。
“啊！”我大吃一惊：“你看见了怎么不制止他们？”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揭穿他们，那会让他们多难为情。”
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也会难为情？我想。“为了保住他们的脸面，不是给你减少收入了？”
“……”真想不到，这位毫不起眼的农民女同胞，却有这样博大的胸怀。
“你应该把两种苹果分开摆放，中间留出一段距离。”我提出建议。
“好唻，谢谢你的好心！”她微笑着向我点点头。
吃完苹果，我去附近的一家商店买了一瓶矿泉水，有了零钱。再回到苹果铺前，看见两种苹果果然已经分开摆放，中间倒扣着一个纸箱，纸箱上放着原先放在三轮车上的台秤。顾客买苹果，挑选、过秤、付款都在女主人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距离和间隔使两种苹果在挑选时不再容易混淆。
我把5元钱放在她的秤盘里，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去。她仍然不肯收，拿起钱来追着要把钱还给我。这时又从皮革城涌来一批顾客，等她招呼完毕，再找我还钱，我已经走远了。
我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在偷窃现场，我不能大喝一声“住手！”如果见到有人偷自己的东西，也能这样听之任之吗？左思右想，根源是怕管闲事得罪人，怕自己吃亏。我的怯懦和那三位的偷窃出自同一个根源——自私，只是表现形式不同而已。我比那三位顾客高尚吗？！——卖苹果的那位矮小女子的形象不由得在我的心中高大起来！（图文无关）
2016年10月29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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