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瑞市
“哥们儿，千万记住啦！”送机的唐皇在钱坤过安检的时候说，“说一千道一万，没什么招儿，就一条，没那么多废话！”他又趴到钱坤耳边，声音也低下去，“去就把她办啦！明白吗？先开好房，再约吃饭。哈哈！只要她出来就行。你们是同学。她给处理过，她需要！”
“嗯，我明白！”钱坤露出甜蜜的笑，朝哥们儿使劲儿一眨眼，心脏更是突突乱跳，一股幸福感随即涌上心头。
在宾馆住下以后，钱坤先是找老师、同学打听了一圈儿，这也是必须。再说了借口看望一下，也能打探到一些消息，兴许接着就找到了呢。可一提到林落英，同学们个个都成了哑巴，钱坤也不好刨根问底。辅导员老师因为年事已高，对过去一些事也基本不记得了。
老师和同学这条线断了。钱坤只能靠拖着两条腿每个银行去跑一圈儿了。
他成了推销员。他先是给各大银行逐个打了电话。“您好，我想找一位叫林落英的！——没这个人？噢、谢谢！”“您好，您这里有一个叫林落英的吧？不清楚？噢，得下边县里支行找？哦、好，非常感谢！”
这是一项庞大的搜索工程。要知道三十年改革开放，已经把瑞市变成工业大咖，经济空前发达，银行也遍地开花。钱坤在海里捞了这两天针也捞出了窍门儿：那就是劳资关系一般在区支行。于是他就先从区的这一级开始。这样一来，即便林落英是在哪个储蓄所，只要他区支行一查，就知道有没有这么个人。这能省去不少工作量。但这些银行又都牛逼得很，特别是工农建交这四大诸侯，钱坤去了几次都碰了一鼻子灰。没法儿钱坤只好一家一家地求爷爷告奶奶。一个星期下来，他也攒了点儿经验，那就是去了先找管人事的，或者打听老一点儿的员工。到了人事部门也必须厚起脸皮，说就林落英一亲戚，好多年的，一直失联，现在有急事相求，千钧一发，总之请务必行行好。然后顺手奉上一点新金山的特产，借以融洽关系。实际土特产都来自瑞市本地，超市里划拉的，至于是不是新金山更是不得而知。反正要表现出诚意，为的叫人家费费心。
半个月下来，林落英还是踪迹皆无。
钱坤有些灰心了。
他的精神也每况愈下。
因为白天要出去跑外，路要赶一整天。所以一开始这几天的睡眠竟然变好了。但他又得强忍着黯然神伤，心里头流血也要硬装出一副笑脸。失眠的老毛病加重了，每次醒来，他有时觉着面颊上都潮乎乎的。这才明白，原来是睡了的时候流泪了。他为此惊诧不已。更加糟糕的是，他现在又患上了一种新的失眠症，那就是实际他是睡着的，呼噜打得震天，但他的大脑却在思考他的搜索方案，并且很活跃。这就叫他变得很累，精神上恍恍惚惚的。他的睡眠又变得极其不规律，有时不到七点就睡着了，突然醒来才发现已是午夜时分，再也睡不着。怎么办呢？
他就只好听一听音乐。他随身带了一台“联想”笔记本。这天夜里又醒了，他把耳机插上。他非常随意地打开一首，是刘若英的《后来》。
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后来
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
他听着，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亮晶晶的。夜晚无比安宁，使那耳机里的歌声就像眼前。钢琴声丝丝入扣，他的心弦给拨动起来。就像是一个醉酒人，他醉了。
他的心完全沉落下去，又仿佛回到那个青涩的年代，仿佛MV中展现的，那个黑白色，又仿佛带着发黄发灰老照片的，那个回味无穷，给他留下了那段感情，叫他刻骨铭心留住记忆的年代！
那个影子出现了，绽放着灿烂笑容，一路朝他走来，又朝他招起了手。那双眸，那微笑。飞扬的是黑发，还有白的长裙。他感觉自己是站在了她的不远处，可又无法移动，无法靠近。她像是在飘荡，从他面前，轻轻地，飞了过去……
“呵呵呵……呵呵呵……”
他的大脑安详得如一池死水，或者说此时这池子里的水，就像周围人都已死掉，绝不会有谁来惊动。又像镜子面，平整光滑，没有丝毫涟漪。这时如果有一滴水滴落下去，也会听到非常清晰的一声“叮咚”。而脑中那个画面，就像高清电影按在了暂停上，静止不动了。
他怀疑是世界末日了。
第二天。
钱坤睁开眼睛。
浑身的慵懒和疲倦叫他不愿起床。他仰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天花板上有几个小黑点儿，他就不由自主盯着看。那黑点儿仿佛移动了一段距离，像是虫子爬，轻轻地。又有些发虚、发花。他定了定神，黑点儿不动了。原来是视觉在作怪。他又瞅着它们，黑点儿又动起来了。他一阵恍惚。
他猛地坐起来。
他看了一下表，正好是上午十点整。
这一觉看来睡得不错。他打了一个哈欠，起身下床。他走到洗手间，他不需要穿衣服，因为夜里是和衣而卧，袜子也没脱。
他照了下镜子，他不由吃了一惊！
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他一阵不知所措。又觉得镜子里的人不是他。突然，一种恐怖感降临在他的心头。
他的心被恐惧这个罗马军团给擒住了。好在他的意志还没有完全被摧毁。他定了定神，强打起精神。他开始梳头，梳子里一下多了好些白发，自然是脱落的。
镜子里那个人成了白发苍苍，面颊也塌陷进去，拉碴的胡子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凹进去的双目更加深陷了。那双眼珠子又发黄发灰，黯淡无光，眼白布满血丝，眼角则皱纹密布。这幅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但他又出发了。
楼下的服务台遭遇点小麻烦，就是要提前订房。主要是周五，服务员给提了个醒儿。但是钱坤没现金了，信用卡透支额度早已用光。也就说，中午一点前必须买单，要不然就得搬出去。再就是，如果不提前订好房的话，那晚上就只能睡在大街上了。
“房间给续上！你放心，晚上九点肯定刷卡。我东西都搁里头呢！”
钱坤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宾馆。
他打上一辆捷达出租车，路上给唐皇打了电话。唐皇二话没说，给钱坤卡上打了一万块钱。这就是弟兄们感情啊！他一阵感动。
可是很快，他的感动就变成了平静。他现在开始搜索市郊的储蓄所了。
市郊的储蓄所，一想到这钱坤又多了几分沉重。因为郊区的储蓄所是天女散花。再就是乡镇之间都隔着万水千山。因此这里面困难，就可想而知了。
一定要找到落英！钱坤咬紧了牙。（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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