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强丨诸城怀昔 - 世说文丛

王晓强丨诸城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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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16日,应著名作家、书法家、画家、陶艺家臧健邀请,我与出版人周晓方去诸城“文游”——我随俗,也以此称谓文化旅游。所谓“文游”,观天、察地、读艺术之谓也。

傍晚,臧健要在星级店里请我们吃火锅。周晓方和我说,他留学归来的儿子,曾在庚子疫前来诸城教小提琴,吃过诸城牛肉汤,15圆一份,味甚好。几十年前我来诸城吃过全牛汤,3圆一份,汤少肉多;甚至1圆、5角一碗也卖,只是汤里只有牛杂,汤也是尽喝管够。风景因故事而美丽,地域因美食而向往!今天为什么不吃诸城的牛肉汤呢?臧健风雅,也解人意,她退了已订好的饭菜,任凭我们。

诸城的牛肉汤今昔如何呢?诸城籍画家丁明驱车带我们前去。我们路过了超然台。丁明说饭后一起来超然台凭弔一下苏轼。牛肉汤店离超然台不远。

牛肉汤提价了,30圆一份,筷子一搅,几片肉沉浮在汤里,好像“井中星星梦里语”,好在汤随要随添,麦饼管够,辣疙瘩头咸菜丝爱吃多少敞开盛。丁明说牛肉汤他过去也常常吃,它算不上诸城的美食。诸城美食是诸城烤肉。所谓诸城烤肉,就是把煮好的肉放在笼屉上,在锅里抓上些红糖等,锅下加火,令糖烟熏肉而已。现在山东各地都有“诸城烧肉”的招牌,俨然有“诸城地以烧肉贵”的味道。

当年,我的文化探索支持人、日照王冰去青岛看我,给我带了十多斤诸城烧肉,现在它时常还在我梦里飘香。现今它已涨价涨大发了,买十多斤诸城烤肉,几乎得一个低收入者月收入的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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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丁明说,超然台已经不是原址了,是旧城改造时选地另建的。现在看到的超然台台前立了一尊苏轼的石像,大概拟他“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吟诗状态。因为我们喝牛肉汤前去过常山,去过苏轼写出《江城子·密州出猎》一词的灵感地,所以就不登超然台凭弔了。在常山,我们还议论过苏轼秋冬打猎如此,写出“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词句的可能——如果这里宋代真的有虎,那虎也和“苛政猛如虎”之周代的泰山虎一样,均属东北虎的分支,而非华南虎。

苏轼在诸城常山打猎的状态,一定不会是这尊雕像的模拟。它是不是模拟作《望江南·超然台作》的状态呢?不管是不是,词下半阙“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都十分值得注意。“新火”,指寒食以后的火——古人要在这个季节把上一年传下的火种全部熄灭,禁火几天之后重新钻木取火,以求改火启新。这种风俗大概起于刀耕火种时代。炎帝之子柱为稷神之传说,道出了其中的信息——改新火时焚烧稷神的象征,正是刀耕火种时代之记忆的闪光。苏轼大学识,他知道炎帝是离诸城不远的赣榆人,也知道神农就是炎帝,知道这炎帝尝百草一日遇七十二毒、得茶叶而解毒活命的传说,所以“新火试新茶”。

寒食后“新火试新茶”,用纪念炎帝父子而新钻木所取之火,烹煮新采撷的清明之际的嫰茶!诸城古产苏轼喜欢的茶!这茶是不是炎帝尝百草得而解毒的茶子茶孙?我们没法问苏东坡先生了。但是诸城茶却是历史名茶,完全可谓“诸城茶以东坡贵”!诸城人注意到了没有?

我记得年小时父亲教我苏轼词句“新火试新茶”为“新火焙新茶”。这“焙”字似乎挺讲究。宋代尚不普及沏茶,有一种煮茶的方法是:在煮水将开时,把茶叶放在另只陶罐里烘焙,待焙出茶香,将旁边滚开的水注入,于是如乳之浪涌起,再分茶饮之。臧健说诸城有一种陶泥,制成茶杯盛茶隔数宿不败!她的陶艺创作当中有这种杯子,的确是盛夏盛茶隔宿茶味不变。苏轼“新火试新茶”或“新火焙新茶”,是用此陶泥所制之杯乎?

苏东坡当年“试新茶”吃的点心是什么?是蜜三刀吗?当年一青州学人和我说:“蜜三刀”本叫“密三刀”,苏东坡将南方一种蜂蜜渍就的点心制作方法带到了密州,故而有了“密三刀”。“密”“蜜”同音,所以叫混了。如果真是这样,苏轼复活一定生气大大的:今天的蜜三刀的“蜜”被换成了饴糖,闻起来有些许的垢味,岂可妄称“密三刀”?

晚上住豪华的政府招待所,房间里免费招待的茶是诸城茶。周晓方说好喝得很。喝了两泡,牛肉汤的腻饱感消失了,肚子作响隐隐如远天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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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牛肉汤店途中,丁明说:“我们诸城做古琴的手艺厉害。诸城古琴制作在舜帝时代就开始了。”此话可以视为“礼失而求诸野”的范畴。请大家不要嫌我繁琐,让我将少昊、颛顼、大昊之间与“琴瑟”传承的关系略略梳理一下:

《山海经·大荒东经》说:“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我认为:“琴瑟”联类并举,乃通神的工具,一如今天佛庙祈佛敲钟以通知佛。少昊通神用琴瑟,但是传承其民族领袖的颛顼氏通神则“其弃琴瑟”——通神不用琴瑟。

《国语·周语下》说“颛顼之所建也,帝喾受之”——帝喾即大昊氏、伏羲氏。汉代蔡邕《琴操》谓“昔伏羲氏作琴,所以御邪僻,防心淫,以修身理性,反其天真也。”我认为:帝舜出自伏羲,伏羲出自少昊、帝颛顼,但伏羲氏继承了少昊以琴瑟通神的传统,而没有随从颛顼氏通神“弃其琴瑟”。

据《礼记·乐记》记载:“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 《南风》:“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显然帝舜《南风》是琴歌。《大荒西经》:“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及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我认为:“风道北来”,即南风由南到北吹来,今山东农谚仍有“云彩向北,一片大水”的说法可证,这足见舜帝的《南风》,是弹琴通天祈雨的巫者之为。上古邦君即是巫覡,通神是工作核心。

《孟子·离娄下》说“舜生于冯诸”,乃“东夷人也”——冯诸即今天的诸城市区北部的冯山。这里的“山”不是今日山的概念,它指一种堌堆建筑,是人工借高地堆土而成的大土台子,在史前,它有避水灾、躲兽害、防敌侵的功能,是中国城堡的初期形态,诗歌中常常出现的“家山”便是对它的记忆。可惜中华民族的这一处伟大的“家山”,被诸城的房地产商毁了——这帮人脑子进水了,不,进尿了。

我粗粗考证的这些,就是画家丁明说的“诸城古琴制作在舜帝时代就开始了”的渊薮。

诸城有一处叫“沧池”的地方,这里池水中的蛙不鸣叫。有人或者因为水冷蛙不鸣的缘故,乃以“沧”名其池。我想帝舜乃夏王朝之前的伏羲氏,其同族婚之女娲氏亦称月母、常仪、嫦娥,蛙是其图腾,故而月宫又称“蟾宫”。母蛙是不太叫的,沧池蛙不叫,说不定是中国人之老祖母蛙崇拜之于民俗上的提醒。

传说帝舜巡方到了今湖南而死,或是远古诸城一支人民,在大禹之父祖鲧的迫害下南迁之楚——楚人称自己民族出自少昊、颛顼、重黎等等,这正如帝舜氏所出一样。须知重黎即伏羲女娲一族的别称,《国语·周语下》说“颛顼之所建也,帝喾受之”之帝喾,正是颛顼命重司天、黎理地之实(我对此有考证文字,此处不赘)。重黎,因为同族,后又因为其领导人世职之故,又变称祝融。

今石家河文化出土有抚琴的巫覡陶塑,可见伏羲氏通神的导具依然在楚地继续使用着。

湖南澧县张家岗出土的玉蛙,因其与大汶口文化、山东龙山文化的特性关联密切,则是女娲、蛙图腾南迁的铁证——因为今天学人不耻鸠占鹊巢,这里便不再提供证据。

古琴的原型可能取自鱼,倒不是琴上附件有“雁足”者,乃因今人仍美琴之名曰“龙吟”“凤鸣”。龙凤实为伏羲女娲的主图腾。鱼龙联类并举,凤鸟(雁)亦为同属。《庄子·逍遥游》有鱼(鲲)化为鹏(凤)的记载,他可能在解释为什么楚地常常有鸟头龙身的龙的造型。准此,石家河文化腿上放鱼的巫覡形象,也是一件通天抚琴的陶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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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王晓强丨诸城怀昔》 发布于202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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