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不少年头了,因离青岛近,经常过来,可是深秋来青岛,还是第一次。听人说,青岛的秋天美,至于美在哪儿,却说不出个细节。有心人总结说,有一种秋天叫青岛,似乎在说,看了青岛的秋就不用看别的秋天了,果真如此,还真要好好瞅瞅。于是,第一次深秋游青岛给了八大关,也给了吴迪。
吴迪皱下眉头,说八大关不难看,挺美,但未必完全代表青岛的秋天,只能代表一小部分。一部分也是好的,我回答。吴迪说最好从海边开始,这样不会迷路。于是我认为她的记忆带有程序化模式。为了避免死机,我们绕路走去海边。
太平角一带的海滩,大部分是细碎的岩石,颜色较深,接近海水处隆起如立仞,若拆开,应是片状的石头,站立之上可遥望大海。视线越过海湾,极目楚天舒,与深秋的天色一样,深蓝悠远,隐隐着凉意,予人寥廓阔别之感,几乎见不到飞鸟。
深秋的海没有喧嚣,是静的,侧耳细听,隐约可闻薄弱的涛声,一下一下拍打礁石,很不经意的样子。深秋看海的人,也不似盛夏,稀稀疏疏停留在海边上,或仨或俩或孤单一人,以极静的方式,试图寻找自己喜欢的秋天。看样子,他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秋之海,收藏在了心中和记忆深处。
大概由于熟悉的缘故,吴迪并未过于留意礁岩或大海。身边无风景。再美的风景也需要距离维系。距离和生疏,是回应自然之美的酵母。念旧也往往源于疏离。所以生活,有时需要适当的分别。
海风一吹,吴迪清醒了,程序开始正常运转。哪条路有什么景色在她脑子里打转,我也跟着有了眼福。潘龙松、虎皮松、万峰松、龙柏、水杉一一从眼前晃过,它们常绿,即便在深秋,也没有什么特别,反而不如夏天水灵。吴迪脚下也就生出风来,从它们中间刮过,差点就起了绝尘。
还是有些树木被秋风染出了颜色,有的深,穿上了红衣服,有的浅,一身金黄。阳光也喜欢围绕这些披挂色彩的树叶打转,以便显示它的明亮和耀眼。就像我现在围绕着吴迪打转,纵然自己不是太阳,也希望装扮出个月亮来,沾点秋叶静美的光。美总是喜欢追随着美,通过闪耀而惹人眼目,通过彰显以博得喝彩。而那没有色彩的树木,灰溜溜站在路边或草地上,明显提不起精神。秋天与它们无缘。
但毫无疑问,再不起眼的景物,也是八大关整体美的组成部分,只要合适的时间一到,它们的美就会突然跳到游人面前,让人生出诧异,一草一木均不可忽视。正如著名诗人汪静之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八大关疗养时写道的:“我一生最喜欢西湖、青岛两处地方。……青岛人是有福的。”是的,上帝亲吻了这里,也吻了青岛人的额头。
春天美在花瓣,秋天美在叶片。挂在枝头的,是美。凋落尘土的,也是美。美并不拘于何种形制,只是它在游人的眼中心里,生出些不同的感受,落下些不同的感叹。有人看到华丽,有人看到凄苦。有人看到开始,有人看到结束。有人在静谧中悲秋,有人在喧嚣中赞美。一片叶子,褪去绿而挂了不同的颜色,便生生的叫人痴迷,也算是自然造化之一了。
而我看那些叶片时,因为身边多了个不断自拍的美女,也就不再觉得它们悬浮于枝头有什么不适,至于孤单和流离的观感,只在心里有一丝短暂的停留,便再也捕捉不到了。若只留我一人在其中游荡,所思所感也许会完全不同,细致的不同之处实在难以描述。
八大关的秋总是美的,也许正是因为它是八大关而不是别的所在。大概是太多人在这里留下了情怀,一点一点累积起来,不断发酵,构建了八大关风情,投射到了它的草木中,八大关也就有了它独一无二的情愫,让人惦念了。
嘉峪关、居庸关、正阳关、函谷关、山海关、韶关路……一条条布满高大行道树的路和支路之间,散布各式各样年代不同的建筑。建筑内,留下了不同年代著名人物的陈迹和建树。历史不属于那些过去的人,他们仅仅是历史的琐碎部分,供现代人占有。而现代人也会成为历史,成为随手可以拂去的尘埃。
四季轮转,一年又一年,八大关已经度过了多少个秋了呢?有多少五彩斑斓的落叶堆积腐烂在泥土之中呢?没有人去计算,也没人算得清。我和吴迪在其中走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是可以计算得清楚,也可以说得清楚的,因为它短暂。
秋天也是短暂的,再有几场秋风秋雨,落叶纷飞之后,就是冬天了。冬天的八大关,会不会被雪花覆盖呢?我没有问吴迪,她也没有问我,因为我们还在秋天里走,这一刻,秋天并没有结束,它还灿烂着呢!
阿龙草于
2014.11.6高密
《青岛财经日报》“红礁石”副刊
2024.11.13 A8版 刊载
组稿编辑:周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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