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欲研究古代图像需要明白其产生的语境,为了例说清晰,故而本节特意以图形性文字产生之语境来例之。我们得承认,中国文字来源于、概括于有会意功能的图像——当然,下面的叙述,有些已牵扯到了本书的核心思维而也有必要论之。
这里就以接近图形文字的《易经》之“易”字四个字体为例(图1—1):
甲,甲骨文“易”(《甲》3364)。乙,西周早期“易”(《德鼎》)。丙,西周中期“易”(《七年趞曹鼎》)。丁,西周晚期“易”(《毛公鼎》)。
甲、乙象形水溢出器皿。
丙似乎是乙的简化。然而这样的简化已经和文字最初“龙”字构型之“S”形相合——甲骨文凡和“龙”有关系的字,基本均呈“S”或“C”笔画。
丁的字形已变化成龙鸟——所谓的龙鸟,即商代玄鸟的别名,是龙和凤合体的一种凤鸟,就字面而言,其“玄”是指着水而言,水的象征物为龙;“鸟”即凤鸟。中国的龙凤图像,自龙凤图腾成熟的时代开始,造型便是“龙中有凤、凤中有龙”,例如一般的龙生着禽鸟的爪子或禽鸟的某种象征,一般的凤生着龙蛇的腹甲或龙蛇的某种象征。“龙中有凤、凤中有龙”,正是中国传统哲学“阳中有阴、阴中有阳”的图像说明。譬如龙阴凤阳,龙生凤爪为阴中有阳,凤生龙蛇之腹甲,为阳中有阴等。因此我判断:
丁之“易”字为《易经》书名被普遍公认之时出现的字,这个时代仍是认定龙凤造型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时代,所以其“S”笔画象形龙,龙头则是鸟头,可谓龙鸟。
如果此说可准,那么:
《说文》认为的“易”象形龙子(如壁虎又名“璧石龙”。石龙子属蜥蜴目。北周庾信《夜听捣衣》:“花鬟醉眼纈,龙子细文红。”其龙子当指形如蜥蜴的辟邪纹样。辟邪纹,战国、两汉以后流行尤盛),大概反映了龙鸟和《易经》之“易”一些传说,而其学术支持就是《乾》卦中苍龙星宿志时的记载。
近代学者说金文“易”字象形三足乌形,或鸟振翅形,显然依据在《毛公鼎》等所载的字形和“易为日月之象”的说法。看汉代以前的图形,知道古代曾有太阳月亮皆为鸟形的认定;这等日鸟、月鸟当然不是凡鸟而是凤鸟,凤鸟则一定是“凤中有龙”的龙鸟,所以转折着意会出“易为日月之象”与“易”字象形三足乌之说。因为毛公鼎一类的字形出现,或者才有了后世研究者将“易”字与龙和日月的神秘联系。
其实,日月、龙凤至少在公元前5200年—公元前4400年出现的赵宝沟文化时代,就彼此密切地联系在了一起。
安阳殷墟四盘磨出土过卜骨,上有“七五七六六六曰魁”“七八七七六六曰隗”,按奇数为阳、偶数为阴的原则,那么今本《易经》的乾坤曰《否》、坎离曰《既济》。“魁和隗是卦名,二字连起来当指魁隗氏是连山氏的别称”“这两卦是是《连山》易书的篇首”(见张正烺《帛书“六十四卦”跋》,载《文物1984年3月》)。连山氏是炎帝神农氏的别号。四盘磨出土的卜骨能够说明商朝以前易书有《连山》一名。我认为《连山》易名,是伏羲女娲民族集团又被后人称之为“羲炎”的可能标志,“炎帝烈山氏”或者正是伏羲女娲民族集团在某一时段的集团称号。
《国语·楚语下》有少昊之后,颛顼令重上司天,令黎下理地的记载。重、黎既然管天管地了,就是承接颛顼统领民族集团的工作了。《国语·周语下》说“颛顼之所建也,帝喾受之”,也就是说承继颛顼而管天管地的重、黎,就是帝喾、帝俊、大昊、伏羲氏,而重、黎不过就是兄妹兼夫妻、同族婚之伏羲、女娲民族集团理论上职事分工的别称。而《易经》之“伏羲八卦方位”的天南地北排序,已经证明了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更也说明今本《易经》就是伏羲八卦方位的排序。殷商民族是伏羲的后人,他们使用伏羲八卦布散用事,也合情合理。
假设“易为日月之象”不谬,那么我们只能做如下解释:乾为天、坤为地,天之精为日,地之精为月,《易经》乃司天理地之说——在争夺天下为少数人的古人来看,司天理地的权利,正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结果。
若准此,本书有关图像的归纳似乎还能说明“羲炎(伏羲氏、炎帝烈山氏)”民族集团自龙凤图腾到“太阳氏族”的过程。
图1·甲,甲骨文易(《甲》3364)。乙,西周早期易(《德鼎》)。丙,西周中期易(《七年趞曹鼎》)。丁,西周晚期易(《毛公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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