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永远走了。父亲未能度过他77周岁生日，亦未能再庆祝一个教师节。不贺诞辰没有遗憾，因为他向来澹泊宁静，讨厌庆典应酬，可这第十二个教师节总该留步参入。父亲大学任教几十年，呕心沥血，桃李满天下，重病时学生来医院来家中探望，在神志不清时仍有学生在电视台点歌祈祷，可今年的教师节前他却辞世而去，空留一片思念。今年教师节，老师们收到的是赞美园丁的明信片，而我们却替父亲收到学生发来的唁电。父亲安息吧！学生们没有忘记恩师，虽然他们都在祖国的天南海北，却像你一样勤勤恳恳杏林悬壶，忠诚地为人民服务。
作者父亲，史道生教授
“外其身为而不争”，父亲的座右铭让儿孙们永记心间。安贫乐道，无私奉献的父亲，把一生的理想坐标，定位在攀登中医学术的高峰上，把毕生精力付诸对中医中药研究的执着追求上。冠心病专药“环心丹”的发明研制，凝聚着父亲多少年的心血，环心丹虽小，却粒粒都映射着一位老知识分子为人民服务、为民族争光的赤诚之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虽然父亲的发明未取分文报酬，也没有专利，然而他获得的却是全社会的尊重，千千万万患者的感激。较之那些医药骗子，那些以权谋私的贪官污吏，父亲的形象又是何等崇高与伟大。
走了，父亲这次真走了。这对自强不息，极其注重自身尊严的父亲来说是种解脱。记得1992年元旦过后，父亲脑溢血后突然昏迷，那时他已决定告别我们，虽然钻颅手术驱走了死神，但他却没从长睡中醒来。近5年的意识丧失，让父亲坠落到生不如死之境，如他心中有知，以他自尊自强的秉性，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安乐死”，然而我们还是拗违了他的心愿。感情让我们不放弃，只要一息尚存我们还有父亲，躺在床上他还能给老小留下慰藉。况且我们家的医务工作者不少，都知道安乐死尚无法可依。为了敬爱的父亲，我们在病榻旁辛苦了两千个日日夜夜，品尝了人世间多少苦辣酸咸，尤其最后回家的一年多的岁月里，我们创造了家庭护理的奇迹：气管切开的患者常年在家卧床，每天套管要洗涤、消毒、更换；每3小时一次鼻饲，胃管还要经常更换，不会吞咽的病人，插胃管可不是一般的技术水平；尿套要经常清洗更换，要避免尿路感染；全身要两小时一翻身，否则最容易褥疮感染；无论白天黑夜，我们不断地吸痰、不断地处理食道返流、不断地清理大小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陪父亲度过了三伏酷暑，就这样熬过了三九严寒，父亲离世时身上竟无丁点儿褥疮。所以我们可以无愧地说：我们竭尽了儿孙的孝道。
走了，父亲应该放心地走了。祖国的中医事业还有千千万万后来人，那未竟的几种药物研究，我们将继续下去。我们将秉承父亲的遗志，“中西医并肩战斗，消除人类的痛苦”。父亲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我们没有物质财富可以继承，可留下的书籍足够我们阅读，《史道生医集》可引导我们前行。我们还拥有一大笔精神遗产，这就是父亲伟大的人格，高贵的情操，作为子女，足矣！
1996年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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