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柏坡是位于河北省平山县中部、太行山东麓一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小山村。1947年5月,刘少奇、朱德率中央工委进驻西柏坡;1948年5月,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率中央前委和解放军总部进驻西柏坡。短短的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在这里召开了中国共产党全国土地会议,筹划并指挥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随后占领了大半个中国),又召开了中共七届二中全会。1949年3月,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从西柏坡迁入北平。从此,西柏坡以其独特的贡献,获“新中国从这里走来”美誉,成为新中国五大革命圣地之一。
晚饭后,我们入住一家旅馆。一进门,大厅中央墙壁上斜挂着两面鲜红的党旗,中间是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画像;大厅是仿照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会址的场景布置的。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旅馆能有这样的场面,让我们体会到革命圣地政治氛围的浓重。我和老刘(60多岁,退休职工)住的是105号房间(平房)。房间里两床一桌,被褥枕头,一台电视,别无长物。卫生间用五合板做成的门,像患了麻风病,下半截已经烂得掉渣;洗浴喷头的支架断去一半,喷头无处立足,垂在墙边滴水;室内的电线外皮已破,缠着胶带以防漏电;有蚊子从纱窗的破洞里钻进来,唱着歌儿在耳边飞舞。老刘不堪其扰,气得跳起了骂娘。我说:“这是革命老区给我们上的一堂艰苦朴素教育课,让我想起毛主席‘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的教导。有什么不好?忍耐一下吧!明天就走了,又不是在这里常住。”老刘虽然脾气暴,但是听人劝,躺下不作声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俩出门散步;见大街上一中年女子在卖干果。老刘买了两斤榛子,拿来一称,一斤七两。老刘的火暴脾气又上来了,圆睁着眼睛问那女子“为什么”。
想不到女子比老刘更横,眼睛瞪得比老刘的还大,理直气壮地说:“不就是少了3两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我给你补足就是了,凶巴巴的干什么!”抓上一把,称了称,“这遭够了吧!”悻悻的,怪老刘多事。
“短斤少两!你还有理了?我……”老刘不依不饶,又要上前理论。
我赶紧拉他回来,“人家已经给你补足了分量,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嘛,你还要怎么样?这里可是民风淳朴的革命老区啊!何必锱铢必较,权当扶贫不行吗?”我放低了声音,“再说了,‘好男不跟女斗’,打起来成何体统?”
老刘“呸”地啐了一口。女子忙于应付新来的顾客,没有看见。我赶紧拉着老刘回去吃早饭,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早饭后,我们来到西柏坡红色文化体验馆(又名西柏坡主题蜡像馆)参观。导游是一位矮胖的姑娘,她领着我们进了一间低矮的小屋。屋内一桌一椅,桌上有一部老式电话机。她指着椅子说:“当年毛主席曾经坐在这里守着这部电话机指挥过战斗。请大家排好队,依次坐到椅子上给大家拍个照,留作纪念。”听说这里是毛主席当年坐过的地方,出于对伟大领袖的崇敬,人们踊跃参加。众人挤挤挨挨地排队,有些不自觉的大妈,还频频插号。轮到老刘了,他一本正经地坐下,拿起电话听筒做通话状:“喂喂,你是——”,逗得大家笑了。拍完照的到院子里等候。院子里有一盘石磨,一棵枣树,枣树青枝绿叶,长得比屋还高;墙上挂着黄玉米、红辣椒。院子里还有两组蜡像:一组是父亲叫儿子去参军;一组是妻子送丈夫去打仗。正应了抗日歌曲《在太行山上》的两句歌词“母亲(这里换成了父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的情景,再现了抗日战争年代原汁原味的农家院落景象。可是仔细一想又不对:1945年8月日本已经投降,西柏坡成为“革命圣地”是1947年5月以后的事,这里的布置应该不是抗日战争时的场景吧?
42人的团队全部照完相,导游带领我们来到一个石鼓前。石鼓高约一尺,上面刻有一个草书的“福”字。导游说:“这是毛主席唯一的‘福’字手书,非常珍贵,可以和康熙的‘天下第一福’媲美!用双手去摸摸它,会让你交上好运。心诚则灵!”听了导游的介绍,哪个不想交好运?众人一拥而上,一齐去摸石鼓上的福字。鼓小人多,有的踩着了脚,有的碰着了头。石鼓不知被想交好运的游客摸过了多少次,已经油光可鉴了。老刘站得远远的,对我说:“摸摸福字就能交上好运?我才不信那个邪呢!”导游听见了,白了他一眼。
众人摸完福字,导游又引领我们来到邻近一室,室内正面摆放着毛的塑像,像前有大片鲜花围绕。一位三十来岁的王女士(工作人员)说:“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他老人家已经过世快42年了!这里设有毛主席的灵堂,请大家参加一个悼念他老人家的仪式。”遵循王女士的指引,42人在毛主席像前排好队(地上有画好的圆圈,每人站在一个圆圈上),气氛庄严隆重。王女士喊:“立正!——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敬礼: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礼毕。大家站在原地别动。”王女士在导游的帮助下发给每人一张比扑克牌略小的米黄色金属牌。金属牌正面是毛的立像,背面是刚才在石鼓上见过的“福”字。王女士告诉我们:“这是无偿送给大家的,不要钱。大家在毛主席像前站好,把‘福字牌’放在两掌之间,双手合十举到胸前,看着毛主席的塑像,许下一个心愿。心诚则灵。”人们双手捧着福字牌毕恭毕敬地望着毛泽东的塑像许愿,有的念念有词,有的默默无声,一室的肃穆,满脸的虔诚。许愿毕,王女士说:“门外有4位师傅给大家在福字牌上刻字。可以刻上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刻上‘全家福’,再刻上今天的年月日。你许下的心愿就可以实现。”于是大家又挤着去排队刻字。由于人多排队时间长,我身前的一位女士内急,要去卫生间方便。王女士说:“这位大姐请坚持一下,现在离开是对伟大领袖的不敬。”那位女士只好扭着屁股坚持。刻完字,王女士说:“每人交上刻字费20元,才能领牌。”大家交钱领牌。出得门来,先前拍的照片已经摆好,每张30元。人们纷纷付费领照片。——众人奇怪:怎么拍照和刻字两项收费事先没有告知呢?
走出大门,望着“西柏坡红色文化体验馆”十个红色大字,我心里想,这两个小时在红色文化体验馆里“体验”到了什么?忽然,九年前去五台山旅游,在一个什么寺(寺名记不清了)的情景涌上心头:也是摸摸这摸摸那可以得福;也是祈福许愿(那里是向文殊菩萨)心诚则灵;也是事前不说收费事后要钱……西柏坡和五台山相距不远,这套操作该不是从敛财的和尚那里学来的吧?
离开西柏坡红色文化体验馆,我们去参观西柏坡中共中央旧址。1958年修建岗南水库,中共中央原址没于水下。这是1971年异地复制重建的。先后看了刘少奇、毛泽东、朱德的旧居、中国共产党七届二中全会会址、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防空地道等等。中央军委作战室是三间狭小简朴的土黄色房子。
从中共中央旧址出来,我们又去参观新建的西柏坡纪念馆。纪念馆共有12个展厅,建筑面积3,344平方米。通过文物、文献、图片、资料,全面系统地反映了中共中央首长们在西柏坡期间的革命活动。纪念馆出口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闪着金光的铭牌:“全国优秀社会主义教育基地”“中共中央直属机关革命传统教育基地”“中国统一战线传统教育基地”“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等等,共有近百块。铭牌上方的大幅标语是:弘扬西柏坡精神,建设全国最优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导游说:“今日的西柏坡景区已成为全国精神文明建设先进单位、全国红色旅游经典景区、全国优秀社会教育基地、国家五A级旅游景区;1997年,被中宣部命名为全国100个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之一;2017年1月,入选了《中国红色旅游经典景区名录》。每年来此参观学习的达一百多万人次。
“发展红色旅游,不仅可以让英烈们的动人事迹洗涤和净化心灵,接受革命传统的熏陶;还可以了解革命历史,增长革命斗争知识,学习革命斗争精神,受到爱国主义教育。瞻仰一次圣地,升华一次灵魂。”
既然西柏坡是革命圣地、是全国优秀社会教育基地、是全国精神文明建设先进单位,肩负着教育群众净化心灵的神圣使命;就应该杜绝庸俗化和过度商业化,营造出健康浓郁的红色旅游氛围才是啊!怎么会是这样?
老刘说:“陈老师,你看西柏坡的红色旅游,是不是有点变了味?”
我点点头,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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