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29日,从阿拉巴马出发,穿越密西西比到达路易斯安娜州名城新奥尔良。
出发前,对这座几年前被飓风摧残的城市充满着期待,一路跨州过城马不停蹄,就是想早一点来到这里。柯马克和彭立高对这里的海鲜赞不绝口,引得我和海伦也是心向往之,由此想到美食美色乃是人之大欲,东方西方概莫能外。
和年轻的游伴出游,最省心的是他们对于电子设备的熟练运用。两位美国本土年轻人看似漫不经心,其实计划性远远比我强得多,从出发前的计划,到线路设计,住宿安排,特色餐饮大小事项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些年轻人只比我的儿子大几岁,能做得如此周全,实在让我由衷地佩服。
新奥尔良一座座法国风情的美国城市——这是最初的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甫抵新奥尔良,我们立刻去到法国区,走进其中,顿时感动这是一片混乱与浪漫并存的社区,我对两位来自罗德岛州和俄亥俄州的美国学生说:新奥尔良是一座最不像美国城市的城市,但它又的的确确是一座美国城市,是一种奇怪的混合体,这里矗立着早期法国或西班牙建筑,夜总会紧挨着古董店,街上晃荡着黑人,音乐声此起彼伏,形成一种独特的“克里欧文化”。
新奥尔良的橱窗琳琅满目,橱窗是新奥尔良城市文化的眼睛,它在那里静静打量南来北往的过客,过客也能透过它打量城市的品格与风情。我不是一个旅行家,但也走过一些地方,只有新奥尔良法国区的橱窗,才让我产生这样的想法。看着个性鲜明,抓人眼球的橱窗,会让人不由自主产生走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渴望了解它的背后,渴望知道它精彩源头。
“新奥尔良,路易斯安那州”的英文头个缩写叫“NOLA”,新奥尔良人亲切地将自己的城市称作“诺拉”。这个美国大陆上最有特色的城市,确实如同一个独特的人一样,具有独一无二的性格脾气、精神风貌、品性灵魂。
“路易斯安那”的名字由波旁王朝的“太阳王”路易十四而来,而奥尔良(La Nouvelle Orleans)得名于路易十五的摄政王奥尔良公爵。奥尔良这个名字有点像京剧的男旦,男性的Orleans前面用了阴性的Nouvelle作形容词。究其根源竟然是十八世纪初,法国贵族中盛行女性化的萎靡作风,而奥尔良老公爵就以爱好涂脂抹粉、反串女性闻名。用奥尔良为这座城市命名,出自一个名叫约翰·罗的苏格兰人的主意。
约翰·罗(1671-1729)是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经济学家,他出生在苏格兰首都爱丁堡,父亲做珠宝生意兼放高利贷,发财后买进大量土地从而成为贵族,约翰·罗有钱、漂亮、风度潇洒,二十岁时便熟谙各种骄奢淫逸的生活方式,后来去到伦敦,很快就以Beau Law(美男子或花花公子)闻名社交界,后因决斗打死了人被判死刑,尽管因很多名流求情得到赦免,却被害亲属紧追不放,罗没等新的判决就越狱而逃,先去了荷兰,在那里他成为银行事业狂热的追求者,马克思曾以尖刻的口吻评价约翰·罗,说他“既是骗子又是预言家”。罗后来靠投机发财,移居巴黎,他的好运在1715年9月到来了,“太阳王”路易十四死了,老国王的侄子奥尔良·菲利普公爵摄政,而罗恰恰是公爵的座上宾,他的经济理论和冒险设想早就打动了这位执掌最高权力的法兰西掌权者。约翰·罗给公爵写信,表示自己有能力“使王国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强大,一定能够建立起财政制度,活跃、扶植和发展农业、工业和商业”。之后,罗得到公爵的支持,成立了庞大的印度公司,因这家公司是为开发当时属于法国的密西西比河流域而创立,现代人们都称之为密西西比公司。这家公司与荷兰和英国此前成立的类似公司最大的不同在于,这是一家少数商人之间分摊股份联合成立的公司,罗以巨大的精力和气魄扩大公司业务,在垦殖的密西西比河谷底,建起了一座城市,为纪念摄政王,命名该城为新奥尔良市,由于自愿移民人数不足,政府根据公司的请求,将小偷、娼妓、流氓送去。罗成功了,很多人巴结他,但最终,他用野心和欲望吹大的泡沫破了,他自己也失去了曾经的荣华,最终客死威尼斯。
走在历史感极强的街道上,想想这座城市名字的来历,多少有点像白发宫女说往事,而值得欣慰的是,历史的印记在这座城市依旧清晰可见,而不像我在美国大学课堂上给学生讲述的中国历史,不用说三皇五帝,就是明代以降,很多东西都要靠传说去说,至于历史遗迹多数已化为云烟了。
看过一篇文章,意思是说美国是谈出来的国家,构成这个国家的基础是妥协。来到新奥尔良,看到不同时代的历史印记,我对美国突然有了另一个看法,这个以妥协为基础建立的国家,差不多一半是买来,众所周知的阿拉斯加是从俄罗斯买来的,而新奥尔良所在的路易斯安那州则是从法国买来的。
其实整个路易斯安那原本属于西班牙,1795年美国与西班牙签署了《马德里条约》(Treaty of Madrid),建立了友好关系,西班牙给予美国在密西西比河上通航的权利,并保证美国可以使用新奥尔良港作为出口基地。
1800年西班牙与法国签订了秘密条约,西班牙将路易斯安那地区划归拿破仑,以换取拿破仑在欧洲地区对西班牙的支持。这个条约签订后,虽然西班牙没有立刻将路易斯安那转交给法国管理,但条约内容泄露后,引起美国政界人士的担忧,尤其是时任总统杰斐逊。美国十分担心法国将利用控制路易斯安那地区的机会,扩大在北美的影响力。对法国在北美地区的潜在威胁,当时美国国内曾有一股强大的舆论,认为会不惜与法国兵戎相见,但杰斐逊却倾向和平解决,他的对策是向拿破仑购买路易斯安那地区的土地,主要是新奥尔良及其周围地区。
整个购买过程要说虽然没有一波三折,也没有柳暗花明,但也费了一番周折,最终,在拿破仑想放弃北美势力范围,集中精力对付英国,愿意以1500万美金售出这个地区,举棋不定的情况下,美国代表抓住时机,未经国会授权,先斩后奏,签署了购买条约。1803年,美国政府以总额1500万美元(6800万法郎)的价格,从法国手中购买了超过21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大约7美元1平方公里),一举将当时美国的面积拓展了一倍,为其后的西部开发铺了路,也奠定了当代美国版图主要疆界的基础。历史学家将路易斯安那购地案归功于杰斐逊的睿智,但对他为何要购买路易斯安那、购买的动机与目的是什么一直有许多争论,尚无定论。不过,法属路易斯安那的归入美国,是杰斐逊在任期间最重要的政绩之一却是毫无疑问的。
时光流转,19世纪中期,新奥尔良优良的海港与运输便利使其成为南方最具吸引力的大城市。除了法国人,西班牙人和拉美贵族,以及美国的北佬大量南迁,欧洲爱尔兰与德国移民也大量涌入,意大利人,希腊人,克罗地亚人,菲律宾移民都很常见。一直到二十世纪初,外国移民进入新奥尔良的人口比美国人自己还要多,这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文化融炉。与美国东北或者西部加州的文化融合不同,新奥尔良这片神奇的土地对传统克里欧文化的保护性非常强,每一次的融合都是获取外来文化的特色融入克里欧传统之中。
坐着古老的街车,沿圣查尔斯大街从法国区向上城缓缓行驶,宛如步入时光隧道。从欧陆风情的法国区,到典型美国商业区,再到宛如美国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的橡树大道,还有20世纪初曾经普及的维多利亚式建筑。这些曾经不同的语言、文化、时尚、信仰如今都紧密交织在了一起,演变出狂欢节、爵士乐、巫毒教,演变成充满克里欧风情的独特的新奥尔良文化。
进入20世纪,随着爵士乐的兴起,大量艺术家涌入新奥尔良。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同性恋人士,包括爵士钢琴之王托尼.杰克逊,作家杜鲁门·卡波特,还有写下不朽的《欲望号街车》的剧作家威廉·田纳西等。波旁街上著名的老铁匠酒吧从开张起就对同性恋人敞开大门,后来“被放逐的拉斐特咖啡馆”更成为波旁街上历史最为悠久的同性恋酒吧。在保守传统的南方,新奥尔良认同同性恋平权,可见其激进的一面。
夜幕降临,健硕的脱衣舞男在历史悠久的“被放逐的拉斐特咖啡馆”吧台上彻夜狂欢,七彩气球,彩虹旗和形形色色的人群把夜色装点得五彩缤纷。再向北,穿过埃斯普拉纳达大道,进入只有本地人才知晓的秘密爵士乐中心马里尼区,法国人街上600号是城中著名的同性恋书店,正对着拐角处刺青店的诡异橱窗。再转个弯,一排色彩鲜艳形貌各异的小酒馆栉比林立,中性打扮入时、出挑的年轻人抽着烟,靠着斑驳的砖墙,在混乱的爵士音符中冷眼注视着往来的行人。岁月在新奥尔良彻底溶掉,什么背景历史文化甚至性取向,在这里,都悄无声息地汇入密西西比河的奔流中,改名叫了“诺拉”。不管几易其主,老城区里总是笙歌不断,后庭花回荡在慵懒的密西西比河之上,诺拉一派歌舞升平。
在新奥尔良吃了两餐饭,午餐吃的是著名的新奥尔良海鲜稀饭,这种海鲜饭具有浓重的非洲以及印第安烹饪风格,主要的成分一是虾与螃蟹腿,二是鸡腿肉。蔬菜一定要放入秋葵。秋葵形状颜色如同青色尖椒,不过味道比较平淡,口感却特别滑爽,汁液有些黏稠,感觉功用与中餐里勾芡有些类似。
午餐结束后,我们又去露天酒吧喝饮料听音乐,一位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得有七八十岁的一位老太太让我大开眼界,当音乐响起,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竟然站起来,邀请身边的年轻男士随歌起舞,身体轻盈,神情投入,那份陶醉的样子至今犹在眼前。那天,我穿的是一件OSU的T恤,有两位中年夫妻很热情,与我们打招呼,原来他们也是从俄亥俄来的,有点“老乡见老乡”的意思。晚餐出了大笑话,在法国区一幢高级饭店的对面,有一家“Mr.B’sbistro”餐厅,门脸不大,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门外排着等餐的长队,我们想这一家肯定不错,就排上了队准备犒劳一下自己,等进去,才发现不对了,餐厅里乐声轻柔,烛光摇曳,美酒飘香,刀叉轻碰着餐盘,轻轻的,似乎漫不经心但处处有意,用餐的俱是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士,而我们一行四人,三位男士全是无领T恤加大裤衩,一进去就像骆驼群里钻进了几头驴,那份不协调就别提了,赶紧抓起餐布挡住露出的腿,好在灯光昏暗,每个人都关注自己的餐盘,没人看我们,这才减轻了一些尴尬。菜单到手后,我们全傻眼了,这里的价钱真的不是穷游客用餐的地方,最便宜的海鲜每份都得三十多美金,这在小摊上够我们四个人吃一顿了,好不容易排上队,也不能不点,我们四个人点了一份大虾套餐,彭立高怕自己吃不饱就给自己加了一个海鲜汉堡,上来后看到不小的一个盘子里有八只大虾,一个长长的面包和一些配料,四个人很快解决掉了,侍应生问:“Free Bread?”柯马克回答:“Sure!”于是就给我们又上了一只大面包,我们掰开分了,蘸着虾汤吃得很美,过了一会,侍应生路过我们的餐桌笑着问:“Bread?”,我们笑着回答:“Yes!”一件糗事竟成了一个谈资,这是在新奥尔良旅游记得最真切的一件事。
游览新奥尔良记住了一个关于它的谚语——New Or leans——the bigeasy。
原载作者轻博客12/11/2019 8:57: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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