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算不上宽阔还算干净的水系,由于早晨的到来而苏醒,从东向西,从一座桥到另一座桥,无声无息地流淌。荷花由岸边向水系中央生长,不是张扬的炽烈的烂漫的,而是屏住喘息,一点一点挪动身子,像害了羞的弱女子,试探着将晨曦揽在怀里。睡莲也醒了,打开花瓣,从里向外的白,或从外向里的红,站在水的镜子里,终于满意了自己的俏模样。菖蒲和绿苇,踮起脚尖,比试身高,因为用力过猛,倒在水中,再挣扎着想站起来就难了。
以肥为美的是水鸭。它们善于幻想,喜欢缥缈和虚幻,于是爱上了晨曦和薄雾。远处的一只张开了翅膀,借着向上的力量,它站立在水面,奋力向前跑去,水被踩痛了,在水鸭身后,龇牙咧嘴有节奏地呻吟,这些小痛持续不了多久,不一会儿,水面恢复了平静。奔跑了几十米,水鸭累了,扑哧一声卧倒水里,像破碎的梦——看来需要个减肥计划了,每天晨起先来杯奶昔,然后吃一斤水芹。
桥平淡地卧在水面,从一开始便保持这个姿势。一带水系铺去远处,让极目的人想到蕴含在明亮之中的秘密。杨柳依依,与水为邻,让小路弯曲,让弯曲隐匿。
阳光洒在我身上,我有了影子。影子没有喧哗,只有平静。它不知道人世沧桑,也不了解万物苍茫。它让我在持续移动中,找到陪伴。
我在这里爱你
黑暗的松林里,风解放了自己
目光像磷火在流浪的水面发亮
日子重复着,互相追赶
…………
月亮转动它做梦的发条
最大的那颗星用你的眼睛注视我
由于我爱你,松树在风中
想用它们针形的叶子唱你的名字
聂鲁达的诗歌,顺着柳梢,垂向路面。柳叶因此有了光亮,道路呈现斑驳。失去名字的花草,找回自己的美貌。所有的安静回到它们自己内部,四处回荡的只有我怦然的心跳。
是什么时候,我们失去了心灵的平静?是不知疲倦的行走,还是站在孤独的港口?我来到这里,时光滑过耳边。风折返回来,拂过衣袖。
那么,牵着自己散步吧,和心灵一起,走一走林荫,踩一踩草甸,呼吸水藻送来的淤泥若有若无的气息,听一听偶尔的鸭鸣。灰喜鹊飞过去了,它们生就一双快乐的翅膀。
没有谁可以捆绑日月,没有风可以收留无辜。你走过的道路还会有人行走。只是那些花儿,还在开吗?
如果一定还要带上什么,就带上草叶的新绿,隐秘之地开放的花朵,尚未成熟的豆荚,一片白色的花瓣……带着它们散步吧,像挽住久别的恋人。
带上“一扇人间的窗户,在以我生命为屋顶的房间里”。
2014年8月16日稿,2023年2月8日重发
《青岛财经日报》“红礁石”副刊
2024.3.20 A8版 (见报时有改动)
编辑整理:周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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