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一阵骚动,守在床前的妹妹、妹夫们忙起来。这一刻还是来了。媳妇把一本笔记本举到我面前。笔记本是空白的,在摊开来那页的中间位置,写着“祝你好运!”。她把千言万语寄托给了这四个小字。我摘下眼镜,和随身带的书《知堂回想录•下》一起,放到她手里。
担架床的万向轮滑过地面,我躺在上面,妹夫推着它,快速移动,很快到了手术室门口。家人不允许入内。病人在这里交接。心口闪过一声响,一个短促的剧痛带着嘶鸣刺穿我身体,我清楚那是告别之后的回音。
手术室气温很低,灯光也冷。我被置放到手术台上。助理医生举一张纸(我听不见,无法交流,只能看关键字),上面写着:不要怕,一会在你脚底打一针,有点痛,等你醒了,手术就做完了。麻药注入体内后,我开始默祷,速度比平时快: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们!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到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即使行过死阴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宴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都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阿们!
主啊,赐给我力量吧……”
被一声清脆的铃响和万向轮在电梯凹槽的卡顿声唤醒,像从水底猛地探出头来,长吸一口气,睁开了眼——我全身赤裸,嘴里插着管,还躺在手术台上……几天后,家人告诉我,我在手术室八个半小时。
八个半小时,我全然无知无觉,仿佛悄悄从我身边溜走了,又仿佛刻意经过了我的身体。
(出院两周,精神稍好,试试还能否调得动词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敲字,模模糊糊中)
阿龙
2023-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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