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代,“小众”文本总不如“大众”声音那么强劲。《诗经》本是春秋时代的流行歌曲。风、雅、颂里的诗歌原都配有曲调,在民间或宫廷里传唱。“十五国风”风行于15个地区,广泛传播。这些诗有讽刺如《硕鼠》;有哀怨如《氓》;有农事如《七月》,等等。
但《罗刹海市》却与一般的流行歌曲有所不同。或许,那些“妹妹妹妹我爱你”之类歌曲已经唱腻了,2023年的社会情绪不是甜腻的,而是苦涩的。《罗刹海市》的唱响,是一种普遍的情绪反弹。
与一般流行歌曲的不同还在于,《罗刹海市》很有学问。它的叙事噱头取自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这是中国文言著作的最后一个高峰;它提到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是罗素预言将改变20世纪哲学走向的人,后来果真如此。歌词在鸡、驴、转腚这样一些俚语之后,接着冒出“维特根斯坦”一名,让人觉得突兀。再读歌词才知其用意,因为维特根斯坦讲逻辑,他和罗素都主张“逻辑本体论”,其代表作《逻辑哲学论》影响深远。刀郎歌词说的“人类根本的问题”也是个语言逻辑问题,不能颠倒黑白,指鸡为驴,指驴为鸡。例如,前些日子在某学生食堂里竟发生了“指鼠为鸭”事件。
其实,罗刹的魅影早已越出了逻辑的边界,一直控制着语言,占据着社会历史舞台的中心。人类历史是一座荒诞行为学的庞大展馆,从大局到细节都谈不上逻辑的演进。历史学家津津乐道于“历史的发展”,然而,究竟是发展还是发疯?史实让人触目惊心。发到20世纪,发出了纳粹、斯大林、文革;发到21世纪,发出了911、俄乌战争;甚至,像《以西结书》所预见的,上帝“在怒中所定的”毁灭,也有可能发生。
文明是发展的,那么人性发不发展?如果从文明中抽出“人性”这个内核,文明是否还是文明?若提出“文明在发展,人性在循环”这个说法,是不是很难被接受?窃以为,文明是人性的附丽。说文明发展有了某种成果,是指它有了某种有效约束邪恶人性的方法、制度,并有了对于人性更深的洞察、更好的建议。之于怎样祛罗刹之魅,则是方法、制度、建议也鞭长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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