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周丨缓缓地走过喧哗——读青年诗人张瀚的诗

兴奋，愉悦，幸福，书写一种状态——这是青年诗人张翰在他的诗集《缓缓地走过喧哗》发布会上讲述自己的创作时说的一句话。一本薄薄的册子，拿到手里感到沉甸甸的，它记录一个从十四岁开始萌生诗意，直到三十岁还在写诗的诗人的一段心路历程。而立之年的张翰看上起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但读他的诗，却又觉得他似乎经历过超越年龄的沧桑。听他絮絮说着以往的创作，仿佛看到一道山涧溪流，没有大的波澜，却蕴含着丰富的力量，正像诗集的名字一样缓缓地走过喧哗。

诗人都是敏感的——视觉敏感，听觉敏感，触觉敏感，只有准确地呈现出这些敏感，才能称得上真正的诗人。呈现这些敏感，需要用合适的语词和语态，同时还要让原本只属于自己的敏感渗入阅读者内心，这是诗人必须具备的素质，这样的素质需要培养，但更重要的是天赋，无疑，张翰是属于那种有天赋的诗人，这从他早年的诗作中可以见出。

《袋子》

狂风使你张狂、暴躁。
皱纹使你模糊、朦胧。
百年沧桑带不走你，
即使是化作一捧黄土。

诗作于2002年11月，写作时张翰满打满算才十四岁，而诗表达的思想之成熟很难让人想到这是出自一位少年。的确，当同龄的孩子还处在懵懂之中，张翰已经进入了思想的世界。

如果说《袋子》尚且看到初学者的幼稚，那么创作于十六岁的《瞬间》则表现出来的成熟更是超越了年龄：

平和的微笑，与完美的曲线，
消失在海的边缘。
陈旧的摆钟上，僵直的指针，
等待午夜十二点，嘹亮的钟声响起。
泛黄的纸张
还有融化时的冰雕，
正陈述着曾经的瞬间。

一首诗的好坏，见仁见智，但总有一个客观的标准，好的诗得让阅读者引发共鸣，或者能予人以啓示，这首《瞬间》便以其意象的丰富与内涵的张力给人留下印象。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有这样的体悟、观察与表达，的确显得早熟，在张翰诗集出版座谈会上，不止一位同行注意到这点，青岛作协主席高建刚甚至认为张翰早期的诗总体上要优于他年龄渐渐成熟后的创作水平。高主席也是位诗人，他对张翰创作的评论自有道理。作为读者，我却更喜欢或者说更震撼于他成熟时的创作，这期间，他的诗更多人生的感悟，这些感悟都是独特的，厚重的，富有启示性的，这或许让诗味受到伤害，却又增加了另外的分量。

这首关于天花板的诗似乎可以作为例证：

平视天花板
你总能心如止水
直面我的苍茫
这苍茫
比沧桑要高远
比苍白更有力
比茫然要安静
这是你赐予我的祥和

而你呢
悬于虚空
为这个名字付出
自己的胸膛
永远无法拥抱大地的代价

我用注目礼的神态
目送你的名字延伸到永远
愿苍茫和永远永远属于你

可能诗中的意思我永远猜不透，可它让我想起一种幽静里的辽远，这是一种经历过后的一种特别的、别样的体验。这首诗冷静，沉静，有些甚至有点阴郁。

张瀚的诗不都这样忧郁，有一首写给母亲生日的诗让我感动，这首诗的风格尽管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冷静”，细读慢品，其中隐藏着的深沉的爱意，像被封住的岩浆，这是一种割舍不了的，无法替代的，珍贵异常的情感：

我想
我总想把今天留住
睁大眼睛
寻找一个特殊的词汇
代表你的
停驻
……
我想留住每一个
时针分针秒
一并拉长每一个刻度
接着期待明天
把她们的明天留住
留住明天就是留住今天

这首诗共四节，我只抄了其中两节，我在读这首诗的时候，同时想象诗人的母亲读诗的体验，我像她是会为这首诗流泪的。

翻看张瀚的诗集，可以看到2013年是诗人创作的丰收的一年，这一年张翰写诗格外多，质量也好，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创作冲动在催逼他，灵感来源丰富，让他欲罢不能。我粗略数了一下，收到集子里竟有三十一首之多，这一年诗人何以如此勤奋？我不得而知，有一首创作于他生日月份的《结局》很值得品味：

也许结局就在儿时
无意翻开的童话书里
也许结局就在就在粉笔
敲击黑板所留的涟漪里
当然也许结局是在你
半梦半醒时分
察觉到的? ? 呼喊声音里

有一天
童话书被撕碎
黑板因咸水的浸泡而失去纹理
你也睡着了
而那被反复追问的结局
是等醒来
忘了的梦呓

这是留恋？还向向往？诗无达诂，就让读者在猜不透中各自体会吧。

诗人张翰生活在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家庭里，父亲是颇具文学功底的书法家，母亲也喜爱文学，他们以一种特别的方式爱着张翰，这从诗集的版样上即可见到，诗集用了张翰儿时涂鸦作为插画，我想这些画作一定是有心的父母代其收藏的，在诗集的后记中，张翰记述了母亲如何将他写下的断句一一整理，督促他完成整篇，在发布会现场他讲这一段时，声音一度放慢。诗集书名是父亲所题，名字是母亲确定的，“缓缓地走过喧哗”——是父母的期望。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诗人因为敏感格外承受不期然的忧烦，人生就是一场试炼，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十字架，更多的时候需要看到远处，看到生活的本质，一天的忧虑一天当，把担子卸给造物主吧，写作无非是让自己变得更加精彩一点，祝愿张翰幸福，不只是因为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