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意识
西方近代哲学一变而为主体哲学,主体哲学又必然导致认识论的转向,而认识就不能不探究自我。从笛卡尔“我思故我在”开始,关乎存在的基点、认知的起点,就都指向了“自我”。近代史上,有关自我的辨析越来越细致,其中间的演绎过程在此不做详述,且一步跨到胡塞尔和萨特。
以文学的眼光看,“自我”是一个传奇,一部部经典著作都是某个人的“自我演义”,没有“自我”,哪有人的故事?通常说的“寻找自我”“回归自我”等话,说的就是这个自我的不确定性、演绎性和可能性状态。文学鼓动自我步入感性的原野;哲学呼唤自我回归存在的家园。
胡塞尔的意向性理论,试图把纯粹内在的自我与外部世界焊接起来,形成一种内外往返的回路。为此,他就以先验的自我为起点,认为人的意向性就是“意向某物”的纯意识,先验自我沿着这个“意向性”的路径走了出去。然后,自我和他人的自我就建立起了“自我共同体”,也叫“人类自我”。
萨特的看法则不同,他认为,既不能从自我推出世界,也不能从世界推出自我。自我与他人的自我是并存于世界的事物。萨特一个重要的理论贡献是,他把意识放在了前面,而把自我意识放在了后面。人的最直接的意识是前反思意识,它是无我的意识;当“意向某物”的意识反省地指向自身时,才产生了自我意识。
人们通常把“无我”视为一种如何修炼才能达到的境界,而在萨特这里,根本无须修炼,它就是最原初的东西——纯意识,或叫做前反思意识。想来,我们认知世界或其他求知的途径,就是从这种无我的意识开始的。但长久这样下去是无益的,甚至是危险的。认知自然,没有很多东西需要返回,山高水长;认知社会,则需要尽快地返回,即产生反思的自我意识,这种意识是一种关系意识,应当把握好。
胡塞尔的“自我”是先验的,萨特的“自我”则是经验的,但萨特的理论仍然保留了主体。主体在,则人在。近现代哲学所谓的认识主体(笛卡尔)、行动主体(费希特)、意志主体(叔本华)等等,都不外是人这个主体。那么,到了后来的结构主义哲学,人却变得面目全非了,因为人是被结构出来的东西,浑身都是各种社会元素的拼凑;再到后来的解构主义,人已消失,因为主体也被解构了。
两个原理
以下要说的所谓“原理”,不是哲科意义上的谈论,而只是说作为一种普遍现象,我们实在拗不过它,就严肃点叫它原理吧。
一是“凡是原理”。原话是“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坚决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坚决反对”。真可谓蛮不讲理,不看事实,不讲理性,完全堵死了“对象认知”的途径,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立场和态度。
这一原理的现实意义非常之大,不容忽视。它的“坚决”性是意志的强度,又是愚昧的特性。看到这种现象不能不让人吃惊。后来经长期观察,我觉得这或许与“异质生命”的相斥有关。如果是同质的东西,则应该是可以调和的。
克罗齐否定辩证法,认为“对立统一”之说实在勉强。勉强不在“对立”,而在“统一”,统一是对矛盾对立的矫饰。他的依据可能是严格的形式逻辑,也可能是来自对现实生活的洞察,敏感者能够看到“意志主义”哲学指点给我们的那些事实。没有理性调教或情感润泽的“意志”,都是专制君王,几乎无一例外。
二是“简单主义的原理”。简单主义是一种复杂的低级状态,它必然地产生出盲目性攻击。如今有不少人感慨野蛮对文明的反噬现象,这一现象的原因也在于此。应看到观念的野蛮才是最残忍的,比如一种民族主义的观念就可以推动世界大战,祸害整个人类世界;一种乌托邦的观念设计,竟使极权社会的禁锢“坚持”到今天,它还在“我们一贯”着呢。
“简单”是一个口号、一种主张,而并非指单纯或物质生活的简易。作为一种态度明确的反智主义的倾向,它是一种精神武器,主张灵魂要尽可能简单些,越干巴越好,用以否认人的知性和灵性的丰富,并扼杀个性自由。反智主义在“焚书”行动中最能获得它的快感。为此,说它“复杂”,是指它在知性的低层面上照样组合了人性的复杂元素,坏的东西都不会缺的。人性总是复杂的组合,善与恶都包含其中。但是,简单主义者却封闭了可以带来自我更新的出口,不知为什么,他们总认为自己是自足的。
我在笔记中多次表述过对简单主义的看法。十几年前已与其相遇,从具体的细节表现到当下的某些宏观社会状态,都显示着它的普遍存在,且认为它是某种社会情状的至因所在。简单主义的秉性是盲目、反智、自足、自大,并以此做成了一个夸张的自我,向这个自我膜拜。它是个体的乌托邦,因为其声势浩大,便构成了社会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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