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周丨好基友成真冤家之二——走上异途的苏轼与章惇 - 世说文丛

学周丨好基友成真冤家之二——走上异途的苏轼与章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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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变法导致党争加剧,苏轼、章惇开始走上异途。

治平三年(1066),苏洵病逝,苏轼、苏辙兄弟扶柩还乡,守孝三年。三年之后,苏轼还朝。此时,震动朝野的王安石变法开始启动。

王安石变法是一件大事,先不说变法的具体内容好坏,有一点是肯定的:变法引发了党争,党争导致了政局动荡,无论哪个阵营,都有因人划线,意气用事的现象,这个局面一直持续,直到大宋亡国。从这个层面上讲,王安石变法是宋王朝败亡的祸端,应不为过。王安石曾经的朋友在这个时候大都与他决裂了,司马光曾经力荐王安石,没想到二人“议事每不合”,王安石写了著名的《答司马谏议书》导致二人从此睽违,而一般的士子也由于个人能力、政见、士林舆论,远离了王安石。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换脑筋就换人,保守阵营纷纷靠边站,苏轼的许多师友,包括当初赏识他的欧阳修、前朝重臣韩琦、富弼等,均因反对新法与当政政见不合,或被迫或自请,一一离京。旧雨凋零,庙堂已非昔日世界。

庙堂之上,界线分明,一派站在王安石对面,形成保守阵营,这其中多是历朝元老,不乏老成持重的政坛前辈;一派站在王安石一边,形成激进阵营,这其中多是与苏轼年岁经历相仿的“新进”,也不乏投机钻营之徒。王安石阵营需要苏轼兄弟这样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几次向苏轼抛出橄榄枝。年轻、急于有所作为的神宗皇帝对意气风发的苏轼同样寄予厚望,偏殿召见,听其心声,苏轼却并没有迎合上意,而是开诚布公直抒己见。他几乎没怎么观望,便旗帜鲜明加入到保守阵营之中,这其中有他对政治和现实对判断,也是他社会常识和价值观的体现。

熙宁四年(1071),政坛已稳稳把控在王安石手中了,苏轼仍上书谈论新法的弊病,王安石颇感愤怒,于是让御史谢景温在神宗面前陈说苏轼的过失。经过一番周折,苏轼身心俱疲,朝廷之大,却难安身,只得请求出京任职,被授为杭州通判。熙宁七年(1074)秋,苏轼调往密州任知州。熙宁十年(1077)四月至元丰二年(1079)三月,在徐州任知州。元丰二年(1079)四月调为湖州知州。他在地方任职时革新除弊,因法便民,颇有政绩。这段岁月,还算顺遂,他不妄作,识时务,懂民情,体恤民间疾苦,是个不错的地方官。假如苏轼没有写诗,他在历史上也就是一个能吏,可不写诗哪里会有千古一人的苏轼啊!这段顺遂日子的背后隐藏着危机,苏轼却一无所知。

在同样的背景下,章惇却走进了王安石的变法阵营。尽管王安石开始不是很喜欢品行有问题的章惇,但用人之际,还是不得不重用章惇。

先来看看章惇加入变法阵营前后的经历:治平三年(1066),章惇受到参知政事欧阳修的赏识和推荐,召试馆职,考试合格,但因第一次登第时弃置策令事遭到知制诰王陶弹劾,未被授馆职,改任著作佐郎,御史吕景、蒋之奇以“章惇佻薄秽滥,向以擢第不高,辄丢敕诰于廷”说事,所以不除馆职,而被任命为武进县知县。是“性严重,有忠节”的李承之向王安石推荐了章惇,《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述王安石与章惇的相遇情形:先是,李承之荐惇于安石,安石曰:“闻惇极无行。”承之曰:“某所荐者才也,顾惇才可用耳,素行何累焉?公试与语,自当爱之。”安石见惇,惇素辩,又善迎合,安石大喜,恨得之晚,即让章惇进入集贤院。二月,王安石设制置三司条例司,任命章惇为编修三司条例官,加集贤殿校理、中书检正,参与制定新法,监修国史,编撰实录。从此,章惇与苏轼分属两个阵营。

熙宁四年(1071),章惇奉命分析渝州(重庆)夷事,并分析夔州路差役事务。制置三司条例司撤销,章惇改任检正中书户房公事,兼详定编修三司令式及诸司库务岁计条例,参与制定财政机构的法规,并被派往邠州(今陕西彬县)调查处理案件,他沿途了解陕西推行雇役新法及其他情况,提出采取粮价低时,官府大量收购,以备时用;边境无事时,将军队移往丰收地区就粮,以解决军需,这些建议得到神宗的采纳。

从熙宁五年(1072)开始,章惇被委派负责“察访荆湖北路农田、水利、常平等事”“始议经制南、北江……又使惇往密图之”,表明此次委任并不简单,意图在于对这一地区的经略活动做一些准备,并且属于秘密谋划。梅山开边作为熙宁年间的三次战争经略活动之一,是新政中的重要一环,同时也是章惇得以进入中枢部门的“敲门砖”。熙宁六年(1073),章惇在荆湖北路建立屯田务,授泾原路经略安抚使、高阳关路经略安抚使,判军器监、知制诰再兼直学士院。熙宁七年(1074),神宗命章惇就军械监置司,立专案,审查曾布所究市易事。章惇办理此案,深得神宗赏识,九月,拜为三司使。

熙宁八年(1075),王安石再次拜相。也就是在熙宁八年,苏章二人首次产生了政见矛盾。当时全国已全面榷盐,章惇建议在调查后对京东东路和河北东路进行榷盐,苏轼因为先前在杭州通判任上“每执笔断犯盐者,未尝不流涕也”,所以明确表示反对榷盐,这次在密州任上,他写下《上文侍中论榷盐书》请求文彦博出面阻止榷盐。而当时章惇担任三司使,重视在全国推广赋税公平,苏轼外任则更多考虑境内民生,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各有立场。但此时二人并未因政见不同影响友谊。这一年宰相吕惠卿外调为陈州知州。尚留章惇在朝廷,遭御史中丞邓绾上表弹劾,致章惇出知湖州。

湖州离苏轼向往的定居地常州很近,他想起早年跟苏轼归老太湖之约定,写下了《寄苏子瞻》:

君方阳羡卜新居,我亦吴门葺旧庐。
身外浮云轻土苴,眼前陈迹付蘧鲦。
涧声山色苍云上,花影溪光罨画余。
他日扁舟约来往,共将诗酒狎樵渔。

他们共同的友人湖州人陈舜俞,写了《和章子厚闻子瞻买田阳羡却寄》:

罨画春流藻荇长,吴门菰米鳜鲈乡。
谋田问舍拙者事,寻壑买山君底忙。
出处两忘同旅寓,浊清一种付沧浪。
故人诗酒如驱使,别有甘泉绿野堂。

苏轼则写和诗《和章七出守湖州二首》,因章惇在家族同辈排行第七,所以诗题称“章七”,读来倍觉亲切。其一曰:

方丈仙人出淼茫,高情犹爱水云乡。
功名谁使三连捷,身世何缘得两忘。
早岁归休心共在,他年相见话偏长。
只因未报君恩重,清梦时时到玉堂。

诗的第一联诗称章惇爱炼丹修仙,赞他不眷恋官场,喜爱天然山水,“水云乡”是指章惇诗中水色云影里的湖州。从诗句表面看不出任何蹊跷,可是上回讲到章惇身世的一点隐秘,这一联后来被人解读为苏轼暗讽章惇不可告人的身世,从而招致了章惇绍圣期间的报复,王明清《挥麈后录》里讲的有鼻子有眼:

(章惇)既长,登第,始与东坡先生缔交。后送其出守湖州诗,首云:“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犹爱水云乡。”以为讥己,由是怨之。……绍圣相天下,坡渡海,盖修报也。

《道山清话》虽没说章惇是父亲与外祖母乱伦所生,却同样认为这两句诗含讥讽之意,“苏子瞻尝与子厚诗,有‘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犹爱水云乡’之语,子厚谓其讥己也,颇不乐。”后世许多文人像王士祯、翁方纲都采纳了王明清的说法。这样的穿凿附会,不仅歪曲了苏轼的诗意,更是对章惇的侮辱。苏轼确实以诗讥讽过别人的身世,并使自己为此遭到了残酷的报应,那个人是李定,绝非章惇。

第二联称赞章惇经制南北江群蛮的功业,但是到了两年以后的熙宁十年(1077),苏轼谒见张方平,写《代张方平谏用兵书》,却痛斥章惇轻启战事,后患无穷,表达的是对采用军事行动和收复失地的不同看法,由此可见苏轼诗中的称赞多半出于客套,有些言不由衷,他这种对同一事件前后矛盾的评价,才是影响二人友谊的关键因素。

从治平四年到熙宁八年间,章惇“顺应大势”,参与修订推行新法,受到当权器重,成为新进。而同期的苏轼则在诗酒唱酬中结交了诸多旧党大族和诗坛后学,确立了在文坛的地位。苏章二人从此异途,且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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