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甲骨文象形一把扫帚菜枝干做的扫帚。顾名思义，“扫帚菜”，是一种菜，至今北方的农村的房前屋后、私路边、承包地头仍有种植的，甚至大一点的农贸市场仍有按时令售卖的，它和兔葵（木耳菜）金针花（萱草）统称“古菜”，扫帚菜菜叶调上豆面蒸熟，煞是美味。“扫帚菜”到了秋末，连根拔起来倒垂晒干，就是古老的扫帚。江南的扫帚竹子做的居多，竹子的扫帚不易细扫边边角角，甚至高粱没传入中国时，也没有高粱穗棵子做的扫帚，凡扫衣服、扫铺盖、收粮食、清碾盘，几乎无一不用这种扫帚。在汉代以前，棕榈树产地尚未开发，棕毛扫帚恐怕也少见。说了这么多，是因为我们年小的朋友不见“帚”象形的实物了。再声明一下，甲骨文“帚”即便不加“女”字边，仅仅一把扫帚的象形字，也可以当“妇”字讲，如“帚好”就是“妇好”，“帚妌”就是“妇妌”等等。总之“帚”象形扫帚，商代以前的妇女的身份就是持扫帚过粮食、打扫家的，正是《易经·家人》所谓“无攸遂，在中馈”之女生必须的标配。说“妇”字就是“帝”的人。建议他多看看商代的文字文献《易经》——《易经·归妹·六五》：“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既望，吉。”
“归妹”的“归”，从“𠂤”（师）从“帚”，“𠂤”象形马镳，就是象形马勒子，马勒子是控制马的要器，所以至今某方面高手还以“师”字誉之，如“政工师”“工程师”“医师”“教师”等。“帚”以象形物借代妇女。因为商代曾一度盛行抢婚，抢婚动用车马到女方家里强抢。车马是由马勒子（师、𠂤）控制着战争工具进行的，抢了妇女迅速撤退、交合，不易阻挡。所以甲骨文里说娶妇女结婚叫“归”，娶女生叫“归妹”。后世被娶女生回家娘看望叫“归宁”，就是基于中国商代曾有过车马抢婚的婚姻婚俗这一历史事实。中国的古文字任何一个字都有与内涵相适应的概念，试想“帝乙”驾着马勒子控制的车马娶“帝”，这是什么样的概念！还有一点值得指出，甲骨文“帝”字中“冖”，和“帚”字中的“冖”字均为空间指示符号，“帚”的空间在家务。“帝”的空间在他拥有的地域，正如画上的鱼和海里的鱼，不可同日而语。因而我作此拙文。
上引文“帝乙”，望各位不要误认为他是末代君王商纣王的爸爸，其实是指商汤王“大一”（或称天乙、太乙），因为商代王位的继承是“兄终弟及”，哥哥死了弟弟继承王位，就像太阳值日。他们认为自己是帝俊和女娲生的太阳之后代，太阳有十个，一个值日完毕，下一个太阳轮值，十日一轮，十日为“旬”；因此商代帝王的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来命名自己的名字，今天我们习惯称之为“天干”，研究历史的家伙称它为“日名”。第一个第二个“日名”叫“甲”“乙”，下一轮名字仍旧是“甲”“乙”，商汤王当王爷的时代轮值次序为“乙”，下传七八代王爷叫“祖乙”，再下传六七代王爷叫“小乙”，再下传几代王爷叫“帝乙”等等。上引文“帝乙”实在是商汤王。商汤王是死后被尊称做“帝”，商纣王的老爸是活着时自己称“帝”的，自己称伟大和后人尊称伟大，这是不言而喻的形态。商汤王是辈辈商王的楷模，商纣王的老爸是个很恶劣的人，史书上说他叫雷打死了，显然是一位触犯了天条的王爷，触犯了天条，雷打他死也是轻的；他不是商王族可以引为骄傲的人物。我曾这样翻译上引文“帝乙归妹”——“汤帝天乙娶有莘国之女的时候，婚嫁的时间就不是男方而是任凭女方择定的；由女方择日嫁女婚配，是吉利的。〔1〕”然而抢婚，抢夺的时间却是突如其来的，由抢夺者自己决定的。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传说商族是帝喾也就是帝俊化成“玄鸟”，在河滩上下了个蛋，一个“有娀氏”的女子吞了这个蛋生下来商民族。这是颠倒了时空的故事。帝俊、帝喾是父权社会的人物，他来自古老的少昊氏。他以龙为自己的图腾崇拜。其实“玄鸟”崇拜的族氏是女娲氏，女娲氏是少昊氏“玄鸟”为分支族号的一档人。少昊氏发明了中国节气的志时，女娲氏以玄鸟为族号的女权社会族氏，专管着春分秋分这两个节气的测量、预报〔2〕。《山海经》上说，女娲氏最后变成了神灵，她的形象常常化身为猫头鹰模样的“玄鸟”，所以她才可能下蛋，在太阳树下管理着自己的孩子们，一个个轮流驮着太阳巡天。有娀氏是母权社会时代的人物，她等“但知其母不知其父”，吞个猫头鹰的蛋，就能生下来商民族。女娲生的这些鸟名字叫“䳃”“任”，“䳃”的形状据栖霞清代人郝懿行说，是夜猫子，“任”正写作“鵀”，我对照四川三星堆遗址出土的太阳树上的太阳鸟，认为它是“凤首鸱鸮”；既是“玄鸟”岂能鸟种不同？商代龙凤的造型是恪守“龙中有凤、凤中有龙”的，商代的龙生着鸟的特征物，商代的凤生着龙的特征物。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商代族徽上的鸟头龙的爪子，无一不是生着蕃毛的爪子〔3〕，用今天的白话说，猫头鹰爪子上生着覆爪毛。覆爪毛是保护爪子的羽毛，因为猫头鹰捉鼠捉鱼，爪子上没有覆爪毛保护，捉老鼠会让老鼠藏身的树枝石块划伤爪子，捉鱼会让鱼儿藏身的卵石冰凌划伤爪子。写到这里，敬请记住我的发现：我们今天看到的商代龙凤爪子无一不是生着蕃毛的爪子，那是猫头鹰的爪子，甚至一些特殊物件上，只要是是商王族的圣物，多半都被加上这种爪子——于是，这等圣物就是玄鸟民族的了。
玄鸟先是少昊氏玄鸟分支族属的图腾鸟，这个分支族属是掌管春分秋分测量、报时的职事单位。到了《山海经》这等神话书中，女娲就是管着太阳树上巡天的太阳鸟之母亲，这就是太阳是她生的之传说的来源。当然，没有男生，女娲生不出太阳来，和她配合生太阳的人是伏羲，也就是帝俊、帝喾。不信？你就看看今天三星堆那棵太阳树上下来的那条龙，它就是伏羲，是龙的爸爸，太阳的大大（图3）。古史上说伏羲氏龙图腾、女娲氏凤图腾，就是这么回事〔4〕——古史就那么愚蠢，这等神话也当真，就这么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我们学古史，就当真一回吧。
我的一篇拙文《“虎食人”应更名“人龙性交”》曾经认定：商代神秘的玉石雕刻里的一只猫头鹰头上两条龙、一个女娲头和背上伏着两条龙，说的是一个来源少昊氏、颛顼氏的女娲（颛顼氏是少昊氏的后代），是两个龙图腾民族集团的老祖母。这两个图足以证明龙图腾的伏羲女娲民族集团分成阏伯、实沉集团的事，也足以证明女娲自身可以和图腾玄鸟身份互换的事。你可别说“孤证不证”这种老话。中国图像学的证据往往是心一形异的。例如学人已经说滥了的女娲即是羲和、常仪，常仪就是嫦娥等等，这硬是让一些蠢人不信。女娲图腾有猫头鹰，可是不见画嫦娥不抱兔子却抱猫头鹰的，其实也没有画嫦娥抱蛤蟆的、嫦娥抱鳖的、嫦娥抱猴子的等等，殊不知兔子、凤鸟、猫头鹰、蛤蟆、鳖、猴子等都是女娲也是嫦娥的图腾，女娲氏多图腾，伏羲氏也是多图腾崇拜。伏羲女娲兄妹兼夫妻，图腾崇拜一致。
闻一多说“玄鸟”就是凤凰，他去世得早，不知道猫头鹰就是玄鸟的本鸟。但玄鸟是凤凰还是提醒了我们。
1982年，湖北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战国中期一凤双龙刺绣（图2），图中的这“一凤”就是战国楚文化中的女娲化形。那两条龙正是代表阏伯民族的一条，代表实沉民族的一条。许多学者争论，说楚民族在商代以后立国，岂不知楚民族是“重黎氏”的后人，重氏是出自少昊氏“四叔（淑，贤淑）”的伏羲氏一支，黎氏是出自颛顼氏的女娲氏一支。“重黎氏”就是“祝融氏”，重黎氏的一支后代，在石家河文化时期（公元前2000年-2300年），已经开发今天的湖北湖南了。1982年湖北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战国中期一凤双龙刺绣，起码可以告诉我们，史书上告诉我们，帝辛氏一族分裂为阏伯、实沉两支，远在楚民族建立楚国以前。楚民族知道自己祖先的这次分裂。楚民族是伏羲女娲的后代。
教科书上说古代的南方属火，象征神物是“朱雀”，朱雀是凤鸟的一种。殊不知这样的划分基于今天已经模糊了的故事，那就是母权社会时代女娲氏一族是掌管火的关键领袖，她们管理民族的用火，如烧饭等，那时它就是火神，历史上叫她“火正”。后来父权社会确立了，掌管火的人成了商民族的祖先伏羲的子孙名字叫“契”的，后来人们把“祝融”称为火神。看看这一阵子的糊涂！殊不知伏羲氏出自少昊氏，作为少昊氏转为大昊氏的父权社会之代表人物伏羲，他的子孙“契”成了火正，作为世职，他的子孙继承了火正，“祝融”正是他的子孙。“祝融”，就是“重黎”的一种读音，“重”是伏羲，“黎”是女娲，“重黎”是伏羲女娲的一种族号，“祝融”是商王族的一种炫耀出身的族号。“重黎”和“祝融”是一回事，“火神”说明他们崇拜火。古人又把炎帝烈山氏称为“火神”，炎帝也成了“祝融”〔5〕，殊不知炎帝是伏羲女娲的后裔，是漫长的几近2000年的伏羲女娲时代的一位领袖人物！悲哀啊，乱造词汇的古人留下了多少混乱！我人微言轻，说破了嘴也不一定有人相信。让后来的学人在博士论文当中梳理吧。
念念不忘自己是伏羲女娲后人的不光有楚民族，还有秦民族。秦民族是商王族的族人。商代灭亡之后，秦民族举族跟着武庚及周武王的弟弟蔡叔、管叔叛乱，结果他们被惩罚到当时的边疆牧养牲口。为了保全民族，他们自己不再敢称商王族之后，却只称少昊之后。从此秦人再也不敢展示自己的图腾鸟——玄鸟，但是出土于今陕西凤翔的一件战国早中期一蛙双龙青铜器，却显示出自己念念不忘出于名门大昊伏羲氏的心思（图4）。这“一蛙”是指女娲，女娲有一种图腾是蛙，图4蛙身上十二个圆点象征女娲（嫦娥）生的十二个月亮。《山海经》说她与伏羲氏生了十二个月亮。许多汉代画像砖上画了十三个月亮，大概多出的那个月亮是闰月。在今天通行本《易经》上，凡是“月”字大多借代女生。
图3出土地点暂时不详，是战国早期的青铜器纹饰，纹饰上雕琢了一蛙或一龟兼双龙图像，在汉代以前，蛙和龟鳖图像往往不别，但女娲图腾当中有龟鳖也有蛙；龟鳖是女娲氏继承了颛顼氏的图腾，要知道图腾是可以继承的，颛顼氏就有龟鳖图腾崇拜，如今天民间信仰的玄武（颛顼）大帝，它的形象就是龟鳖。一蛙或一龟兼双龙图像，象征着女娲氏，双龙则象征着阏伯和实沉。阏伯和实沉是龙图腾之伏羲氏的两支后代。伏羲女娲民族集团是同族婚，传说伏羲女娲兄妹兼夫妻，就是他们同族婚的旁证。
图5是1976辽宁凌源县三官甸出土的战国中期之一蛙双蛇青铜器。蛇在今还被称为“小龙”；在古代龙和蛇的概念常常不分、龙蛇并称。这件“一蛙双蛇青铜器”也可以认作一蛙双龙青铜器——“一蛙”指女娲氏，双龙指伏羲氏的两支后代阏伯、实沉。
阏伯、实沉是亲兄弟，父亲是高辛氏。哥俩不能和平共处，日日互相寻衅滋事，搞不稳定，于是高辛氏让阏伯居于东方苍龙星星土，让实沉居于西方白虎星星土。但是他俩毕竟是伏羲大昊氏的血亲，都是龙图腾的直接传人，作为民族领袖的他们，一旦和龙图腾换位则都是龙，然而他们的母亲却都是以玄鸟、兔子、蛤蟆、猴子、龟鳖等做图腾女娲氏，于是就有了这般一母俩公的画像——因为许许多多的社会变故，女娲氏换位的图腾神物，往往并不一样。
注：
〔1〕见拙作《易经今註今译》台北市兰台出版社2020·9.。
〔2〕见《左传·昭公十七年》：“玄鸟氏，司分者也。”
〔3〕商代王族族徽上面强调猫头鹰爪子上面生着的覆爪毛（如图）。
〔4〕见《左传·昭公十七年》：“少皞氏鸟名官……”
〔5〕见《吕氏春秋·孟夏纪》：“其帝炎帝，其神祝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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