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初,毕业于国家体委教练员培训班的杨忠祺调来山东任教练,刚刚30岁,他是足球名将高宝政的得意门生,江湖人称“拼命三郎”。1960年3月,他带着刚刚整合的山东足球队赴兰州参加全国足球乙级联赛,经过艰苦的拼杀,获得赛区第三名的历史最好战绩,并获得第二阶段进军甲级队的决赛资格。杨指导不仅判断准确,指挥若定,而且关键场次还能亲自登场,发挥定海神针的作用,使山东队在全国联赛的成绩上了一个大台阶。不久,原八一队的守门员台湾人林仲琡也奉调来山东任教,他比杨指导小一岁,燕尔新婚,并无子女,林夫人方绮纬原是华东军区女篮主力,也到山东女篮当教练。林指导在八一队时曾经历多种比赛磨练,还去东欧多国访问,有较宽的足球视野和较新的足球理念。我1960年初奉调进入山东体育学院运动系足球队,正逢全队去兰州参赛,当时队友杜华、王力等人被山东铁路足球队借调去参加全国铁路系统足球赛,王世先等人被山东冶金足球队借调去山东冶金足球队参加全国冶金系统足球赛。1960年3至6月期间,又有原北京体院三队的穆祥圣调入山东足球队当教练(后调入泰安山东林学院任教)。由他带领留守人员训练,记得有陈孝信(有伤)、王大运、张叔镛、张吉洪、李伯达、王玉佩、吴胜泰。当年6月,我和孙广聚、曲礼新一起被借到青岛队集训,准备迎接8月份于宝鸡举办的全国少年足球锦标赛。7月,随队去北京训练热身,并参观七国足球联赛,因大饥荒来临国家体委取消了这场联赛,我们又回到济南。哪知形势急转直下,队内的食堂供应每况愈下,10月,全体人员去齐河县农村参加抢秋收保三秋体力劳动45天,与当地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以地瓜干地瓜叶为主食,一个半月几乎难见到粮食。由于营养不良和过重的体力劳动,全体运动员当中发生了普遍的身体浮肿和多例急性肝炎病人,运动系开设了浮肿病号食堂,无非特供病人一些豆浆之类的营养品而已。这期间,我队还根据领导的安排,参加南郊宾馆建设的义务劳动。记得有一次全队连夜搞运输拉大车,六个人拉一架胶轮大车。满装的砖块约超过一吨重。从济南市的东北郊山东大学以北装车,直拉到南郊的宾馆施工工地,六个人一驾,浩浩荡荡,直拉了大半夜,安全卸车后才收工。到1960年冬季,已经完全放弃了大运动量训练,只是偶尔组队与济南市足球队或山东师范学院足球队打一些教学比赛而已。那时因人手缺少,自己组成两套阵容,还经常把体育系的学生刘家卫和孙绍斌还有师范学院的守门员徐学廉借来参赛。到1961年7月,整编后的山东二队去青岛训练。大约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受训于杨忠祺和林仲琡指导,所以我的足球基本功得到极大的提高。根据当时的特殊环境,两位教练放弃了以体能训练为主的方式,注重狠抓足球基本功的训练,每周大中小运动量安排,也将一般身体素质训练和专项身体素质训练的重点,放在了培育速(度)耐(力)力(量)(灵)敏和柔韧性、协调性的锻炼,尤其是对青少年球员球性的锻炼更加重视,平日练习十二部位颠球和接(球)、传(球)、带(球)、过(人)、射(门),注重不同脚法的领会和掌握。记得队内开展了一项正脚背踢球二万五千脚的任务指标,其间正逢女排教练迟永爱的弟弟迟云峯来济南探亲,他是吉林籍的中国足球二队的主力前锋,由他给我们上了几堂正脚背射门的技术动作示范课,讲解要领从立足到摆腿、身形、击球点和击球后的身体前倾和提腿,使腿部力量能够集中作用到球的正确部位,球才能如出膛的炮弹一样快速又坚硬,不由得让我记起了传说中李惠堂一脚击断了对手肠子的场面,那真叫作力大千钧,防不胜防啊!
记得杨忠祺老师经常把我和楚廷福叫错,指着楚廷福而大声批评吴胜泰,让我啼笑皆非;记得1961年春天,福建足球一队二队来济南一起训练,打过几次教学比赛,有时杨指导也亲自上场参战,他身材偏廋,但弹跳力极好,争高球时常在跑动中单脚起跳,而山东队原来的后卫习惯于原地双脚起跳,所以实战效果不佳。两位教练的训练方式也是寓教于乐,下午训练课准备活动期间常安排一些趣味极高的游戏。例如拉网捉人、匍匐蛙跳,让队员们迅速兴奋起来投入训练。
杨忠祺在山东执教两年多,是改变山东队战术凤格的关键时期。因为之前和之后的教练大多是守门员出身,只有他一人是身经百战的“拼命三郎”后卫出身。不仅足球理念超前,而且实战经验是无人可替代的。在那最艰难的三年饥荒年代,他从狠抓运动员基本功入手,讲求实战传接配合,减少无效劳动,从根本上改变了山东队传统的长传吊冲的粗野打法,全队的技战术水平上了一个大台阶,更加接近国内先进的足球队的水平。
他之所以没能在山东呆下去,除了杨师母是云南少数民族,极不适应山东的饮食习惯之外,还因为杨导自身是上海人,很难适应这边的执教环境,包括人际关系。饮食方面有个趣闻:山东男女排球早已是全国甲级队,人高马大早已引起南派人士的怀疑,一次,上海女排莅临济南比赛期间,有队员偷偷潜入山东体院运动系食堂,想看看山东人到底是吃什么能长得如此高大,当她们抢到手高粱面和穇子面窝头时,误以为是巧克力蛋儿,结果入口难以下咽,才发现上了当。这对杨氏夫妻每天的饮食成了最大的负担。这恐怕是他们决心回云南执教的主要原因。
二杨的婚礼是四川省体委主任王廷弼(清华大学高才生,曾是贺龙129师战斗篮球队主力)于1959年主持的,并且送上了婚礼对联:上联是:杨忠祺老后卫新改主前锋胜负关键在射门,下联是:杨惠娴名低栏新改守门员胜负关键握球稳,横批是:有攻有守。
林仲琡教练是台湾人,自幼接受日式教育,吹拉弹唱无一不通,尤其跳舞,一米八多的大块头,我见他跳起美国水兵踢踏舞,那身形、那节奏感,真是令人陶醉,无怪乎他和夫人方绮纬号称华东军区的舞王!
1992年,我因公出差去日本,在大阪至东京的新干线上巧遇日方翻译邓勇先生,他竟然是我的老球友大连市体委主任盖增胜先生的女婿,由他电话联系找到了居住东京的林仲琡老师,时年林指导61岁,我50岁,真是万里他乡遇故知!在东京王子大酒店一直交谈到我直奔飞机场而别。之后还收到他发自东京的贺年片,听说他于去年病逝于上海的封控之中,享年91岁,令人扼腕!
2023年10月17日
原载《老吴杂谈》(吴胜泰 著)
林仲琡指导与夫人方绮纬(组图)
作者与山东足球队教练林仲琡(中)、翻译邓勇
(左,时任大连体委主任盖增胜的女婿,东京大学在读研究生)在日本东京王子大酒店
杨忠祺教练(右五)与队员,后排右二是许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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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年在省队等待整编,与林老交友,我们俩一起骑车去七里河赶集,他还手把手教我如何醃制咸肉,虽然那时我才廿四岁,但与其交谈甚欢,可惜的是没跟他学习日语,否则又是人生的另一方式了。回青后脱离了足球界,与林老也失联了。感谢吳导老哥的文章,使我回忆起了在济南的时光。借此也悼念林老,天堂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