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夜班,是深秋,大街上杳无人迹,不算太凌冽的秋风将满街的落叶刮得到处飞舞,静静的大街上,只有风声和树叶被刮过的声响。我一边走下徐州路-江西路大陡坡,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看落叶漫卷。
这时,路边树丛里传出一点什么动静,蓦地,一个小动物急急忙忙地出来,又急急忙忙地从我眼前疾跑而过,不等我看明白,它就消失在另一处树丛。
显然,那不是野猫。因为对猫儿我太熟悉了。夜里,差不多每天都能见到有猫儿蹲伏在某个角落,或大快朵颐,或闪着炯炯的眸子窥视每一个从它跟前走过的人。它会对你爱搭不理,有时也遇到一些显然未受到过人类惊吓,或者是新出生不久,还没感受到什么恐吓威胁围着你讨食物的小猫儿。当然,更多的情形,是一见到人就逃之夭夭。
可眼前的这位不是猫。
想起了若干年前在信号山西坡,也就是龙山宾馆外,住在龙山路的一位女同学讲过的她的亲身经历。
有一次,她在自己依山而居的院子里,见到一只小动物。那动物的神态让她惊骇不已。它头戴一顶草帽,蹲在那里,两眼有神,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她害怕起来,那是老黄——这是本地很多人给那种叫黄鼠狼的生灵起的别名——不叫它的大号,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
她想起了那些传说。实际上,不止是她,我,还有我的很多同龄人,大概也都记得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传说。
现在被叫做百花苑的一个小公园——那个百花苑在中山公园小西湖的西北侧,事实上那里曾经是岛上赫赫有名的万国公墓。紧挨着那个地方,有一条紧贴着青岛山(也叫京山),因山名而命名的街道——京山路。
京山路曾是一条沙土路,路面不宽,路的一头连接着著名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亚洲唯一战场遗址青岛山炮台遗址公园,而另一头,与福山路衔接。福山路东头紧挨着的1号和3号两幢建筑,分别因20世纪三十年代两位文化名人洪深和沈从文短暂的居住而成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那条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盛行扫墓的时代,曾留下很多臂缠红袖章,怀揣红宝书的傻乎乎的青年学生的脚印,那条路是通往烈士陵园的必经之地。面朝公墓的一面坡顶,经常有学子们集体撒尿的壮观场景。那个时代,那里还是比较荒凉的。山坡上,路两边,是一排排高耸的大树和灌木丛。
曾经有一段时间,青岛的司机夜里不敢从那条路上跑车。听到过不止一位司机说起过,车开到那条路上时,在车灯大开的前面,会出现若干个直径好几米的大坑,于是,不明就里的驾驶员会下车来查看,但查看的情形会让他们疑惑,因为顺着大开的车灯看去,车前面的路面是平坦完好的,没有任何大坑。可是重新坐上驾驶室,再打开车灯,又会再次看到那些神秘的大坑。于是他们就很惶恐,这时,他们借着明亮的车灯往往就会看到那种神秘的小动物从车前晃过,有的还戴着草帽蹲在那里。
女同学住的山下的院子里,那似乎有灵性的小动物,似乎在作揖,又像在沉思,嘴巴里好像还在念念有词,一副神灵的样子。
于是女同学被吓到了,她病了,病了好长时间。其间,家里人讳莫如深,不敢提半个“黄”字。
于是,我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在写那条神秘的路,那些神秘的大坑,那种神秘的小动物时,身上不由自主地有一种颤栗,浑身流过簌簌的电流。
于是,那天我从高坡上向下走去,在看到那种小动物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浑身立即冒起了鸡皮疙瘩,也有一股电流倏然流过。
可是,那天在寂静的子夜,它远远地听到了我的脚步,它不再戴着草帽端庄地大摇大摆地坐在你跟前吓唬你了——它被吓到了。
忽然想起,某一个夜晚,在一个比较远的地方办完事,打车回家时听出租车司机讲述,他夜里曾压死一只横穿马路的猫儿,又在哪一天撞死一只老黄。
司机叹口气,唉,车速太快,根本来不及刹车,夜又黑,等看见了,就来不及了......
他说这话时,我注意了一下他的表情,是那种诚惶诚恐,愧疚不已的神态,好像做了一件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难怪老黄们,包括猫儿,那样神经过敏,那样唯恐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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