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着水天相接处问祖母:“那儿是哪?”
祖母抬头看了一眼,说:“那儿是天边。”
在孩时的印象里,天空就是一个巨大的碗,倒扣在地球上。说再具体些,就是用餐时经常不小心被弄翻倒扣在地上的碗,而我,就是撒落在正中间的一颗小饭粒。
我说:“天边住着人家吗?”天空是那样地高远而莫测,但我想它终究会有边际。
祖母说:“当然有人家了。住在天边的孩子还可以用手触摸到天呢。”
于是我非常地想往知道,天,究竟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东西。是否如玻璃一样光滑,或者如鸡蛋壳那样地薄脆,或者只是如碗那样的一种瓷器?
祖母的回答让我对天边和住在天边的孩子充满了羡慕。
我有点不甘地说:“我们也能去天边吗?”
祖母断然地回答说:“能!”
我兴奋起来:“真的?怎么才能到达?”
祖母哂笑着,用了悠长的口吻说:“踏破九十九双铁鞋,拄断九十九根铁杖,每餐一粒地吃完九十九担芝麻,就到达天边了。”
尽管祖母的话让我朦朦胧胧意识到,想要去天边,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我仍止不住常常地臆想,臆想着自己备好了九十九双铁鞋,九十九根铁杖,九十九担芝麻,然后向着天边一路远行的情景。
我的心从小就开始流浪。为着遥远的天边,为着遥远天边的那个能够用手触摸到天的孩子。
我要留一袭长长的黑发出发,等到了天边,等见到了那个孩子,我想,我的长发早已拂地而垂。
生命中从没有留起来那样的长发,也从没有抵达过一个可以叫做天边的地方。天边是一个多元素的集合,在内心无数次地被分化,被离析,被重组,被还原。天边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天边是一个比永恒还虚无的谎话。曾经我是那么真真切切地相信过,那么真真切切地神往过。至今,在同时被俗事俗务纠结缠绕的内心,我仍旧腾挪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储藏着关于天边的梦想。我情愿相信,在我跨出的每一脚步里,我都在无限地向着它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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