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稳和求稳
王东岳讲“递弱代偿原理”,说人类已处于存在度最低、代偿度最高的进化之顶端,所面临的只有“灭归”的前景。所谓存在度最低,是说人类的生存境况比其他物种都要脆弱;所谓代偿度最高,是说维持其“衍存”需要有更高的代偿条件,比如科技手段等等。那么生发在这个顶端之上的更为复杂的“存在形式”(物性和灵性存态的统一),即人类精神或心理“存态”的代偿度如何?依据他的推论,诗人、哲学家的处境应该是最不妙的,因为这种人非常敏感,相应也非常脆弱。
王东岳认为,人类即使认识到自己的存在危局,也无法回头和自救了,因为自然演化的规律不可逆转。那么,这个原理对于“个体存在者”有没有参考的价值?或许,对于存在个体而言,所谓代偿度应该是可以调节的。比如放弃某种奢求,减少交际活动,平静独处,甘居卑微,知足而安等等。
按王东岳的说法,“活跃”就等于“失稳”,“动荡”已接近“失存”。这个推导适应于理化感应,生物感知、社会结构、精神状态的所有方面。想到个体存在者这一层,再从信仰状态来推想一下:即便终极性拯救暂时没有显现,而现世拯救的意义却是可以领受的。比如人的精神强烈跃动,心绪动荡多变,于是便与神交心和对话,通过祷告来扭转某种精神的危局,把心灵引向积极的存态。本来,信仰也不是代偿条件的叠加,而是眷顾生命不失其“稳存”的进路。神让人站立,且站得稳。
探触的领域
这里说“探触的领域”是与“实证的领域”相对而言的。人们在经验领域里做严密的演绎推理,或做尽可能完全的实证归纳,是为探究。探触则是指可以触到,而无法穷究之事,甚至,一事物自身就是一种可以探究和仅可触到的拼合,它们是自有景深的存在状态。神秘性渗透世界,在我们触摸到某种经验的时候,经验之魅已把人引向超验。
从古希腊的本体论哲学到近代的主体性哲学,直到现代各式各样的“范式”或“模型”理论,都在描述人的主观所能把握的世界图景。维特根斯坦认为人是“语言主体”,对于人的认知构造而言,这个说法与康德的“知识主体”相比,具有更为清晰的限定性;与叔本华的“意志主体”相比,具有更为严密的理性意味。当然,叔本华的意志主体论已超出于“认识论”的功用,非理性的强大能量已让认知问题显得无足轻重。维特特根斯坦说:
我就是我的世界。
这个“我的世界”必然包含认知能力所摄入的外部事物。他认为:作为语言主体的自我是语言和世界的界限:
只有我能理解的语言的界限,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限。
自我是语言的主体,也是限定这一语言所描述的世界的主体。
如此说不免让人想到:你、他以及外在诸事物在“我的世界”里会是个什么样子,取决于“我能理解的语言界限”,如果这界限十分狭窄,就难免委屈被请入之客体(主观摄取对象)了。荒诞!不仅意志是荒诞的根源,语言的界限也制造荒诞。
克尔凯郭尔坚持“主观真理”说,强调真理是自相矛盾的,因为真理的对象是荒诞。不管哪种真理,都不过是“我的世界”里的真理而已。生活不是幻影,而是不确定事实的连续性显现。眼睛与世界动辄错位,必是景象万千。
维特根斯坦的逻辑模型非常严谨,但他的学说最终要触到“神秘主义”。他认为伦理学原则、审美情感、宗教信仰都是“不可言说”的神秘境界,不受逻辑思维的制约。他的两句话,让人觉得他的学说在整体上能够指向信仰:
把世界体会为一个有界的整体,这就是神秘所在。
世界的意义存在于世界之外。
人们把这个世界“实证为”或“描述为”什么样子,首先是“体验为”什么样子,而体验可能“灵验”,并超出于语言的界限。
王起庆更多作品
世说文丛总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