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重要意义学术界已经谈得够多。但是鲜有人发现这句话是西方文化的灵魂——自由主义的思想源头。众所周知的是，古希腊文化在公元前就毁于战火。作为自由主义的思想源头，实际上已经断流了八百年。
不过欧洲人是幸运的：公元四世纪时，奥古斯丁来到了世上。曾经堕落过的奥古斯丁后来在信仰的引导下（诵读圣经）开始了经年累月的晚间忏悔。在一个可以载于史册的时刻，不知是奥古斯丁受信仰（圣经）的启示，还是奥古斯丁自身天才的闪光：奥古斯丁在忏悔中突然发现人有自由意志。这是上帝赋予人类的理性，意味着人有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的能力。
奥古斯丁将这个发现用自省的笔调写成了《论自由意志》。《论自由意志》是基督教史上、西方文化史上的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作。《论自由意志》为苏格拉底的思想续上了香火，为“认识你自己”开辟了广阔的思路。奥古斯丁后的欧洲哲学家，都是沿着这个思路贡献了思想，充实了“认识你自己”，丰富了自由主义，完成了“人是什么”的答案。
“认识你自己”容易望文生义：就是认识自己是什么？换言之，认识自己具有哪些天生的特性及能力？这些特性及能力构成了人的基本素质。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特征。
怎样呵护、养育、优化这些素质，是人健康成长的主要问题，也是人后天能有所作为的主观条件。
当“认识自己”后，就可明白一个人生的简单道理：人生在世首先是这些天生的特性及能力在优化后的有所作为——这才是人生的根本意义所在。
所以，对侵犯这些天生特性及能力的做法都是不能容忍、不能接受的。通常所谓人的尊严，是指人的天性及能力构成的素质表现为一种矜持不卑的形象。维护这种形象就是维护人的尊严，人的天性及能力受到了伤害就是人的尊严受到了侵犯。
以上所述含有的道理，成为人生在世的底线与常识。否则，人可能活得不像人。
人要活得像人，首先要“认识你自己”，知道人是什么，知道自己具有哪些天生的特性及能力需要维护。
从理论上讲“认识你自己”是自由主义的思想源头，这是因为自由主义与“认识你自己”隐含的“人是什么”有着内在的逻辑联系。当奥古斯丁的《论自由意志》为“人是什么”提供了重要思路后，在历代哲学家对“人是什么”贡献的思想中，人的天性能力日渐明显起来。这种天性能力成为人之所以为人的主要特征。这种特征在社会活动中衍生出不可侵犯的权利。这种权利在实践中蜕变为人不可剥夺的自由。没有自由，人的权利形同虚设；没有权利，人的天性能力必定是统治者利用的工具。所以欧洲人把自由看得极其重要，他们认为“不自由，毋宁死”！北美独立战争高扬的旗帜，与法国大革命高喊的口号都是“不自由，毋宁死”。自由是欧洲人不可让步的原则与不可动摇的生存底线。
——这便是自由主义的来龙去脉。
但是，自由主义不仅仅是大陆人理解的自由问题；自由主义隐含着丰富的内容，含有“人是什么”的问题；含有人的权利问题；含有人的天性能力问题。简单说，自由主义概括了人性的全部意义。这个概括意味着人才是出发点，才是目的，才是一切。
应该看到，如果不搞清楚“人是什么”，不搞清楚人的权利的本源，那么权利便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最终权利成了统治者的恩赐，所谓权利在社会活动中不可或缺的自由，也就无从谈起了。
自由主义不是大陆人误以为的是启蒙运动的产物。
自由主义是欧洲哲学家探索“人是什么”的逻辑的结果。当“人是什么”有了明确的答案后，发现的人之所以为人的那些特征，都是信仰赋予人的能力，那么这种天性能力及其衍生出的权利便具有了信仰意义上的神圣不可侵犯！而涵盖“人是什么”、人的天性能力、人的权利，以及这种权利在社会活动中不可或缺的自由主义，便因为信仰的靠山而拥有了神圣的意义。
——这是自由主义成为西方文化灵魂的根本原因。也就是说，自由主义不是世俗社会的理性产物，是信仰通过赋予人类的天性能力而恩赐人类最可贵的精神理念、精神力量、精神家园的支柱。所以不了解基督教文化，不可能真正了解自由主义。
实用主义文化中的大陆人，对自由主义作了实践意义上的肤浅认识与简单理解，未能发现自由主义的微言大义及其涵有的丰富而又深邃的人性意义；轻蔑宗教的大陆人无法理解为什么自由主义是西方文化的灵魂。
自由主义蕴含的“人是什么”所涉及到的那些至关重要的内容，例如理性、自由意志——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的能力、思想的能力（例如帕斯卡尔说的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个性、灵魂、情感、审美意识、精神家园、意志力……
人性太复杂，太多的特性不能一一例举。不过这些问题与人性的本源问题，我在有关文章已经谈过，这里不赘。
通过上述不难看出：是否解决“人是什么”的问题，才是中西方文化最根本的差异。换言之，没有解决“人是什么”的问题，是中国文化最严重的缺陷。
但是對这个缺陷，五四那代先贤没有发现，这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留下的“未竟事业”中的核心问题。
中国文化为什么没有解决“人是什么”的问题？
这是因为，在东周长达五百多年的时间里，列国林立、战乱频仍，国不安宁、民不聊生。先秦人普遍认为列国纷争的东周应该回到三代那样的社会，由明君治理天下，国家应该重建有利于君权统治的社会秩序。
于是诸子百家各显身手，提出了建设有利于君权统治的社会秩序的各种路子与方法。
所以先秦人创建中国文化的出发点就错了，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人的问题。诸子百家虽然百家争鸣，他们的出发点与目的都是一样的：维护君权统治。只是维护的方式方法不同罢了。
也就是说，先秦人创建中国文化的出发点就没有人的位置，只有君权统治的至高无上。
儒家文化喋喋不休的道德修养，道家文化鼓吹的安贫乐道，实质上都是为了万民接受君权统治而对人的思想改造。不过继续谈下去是另一题目的文章了。到此打住，本文重提苏格拉底的“认识你自己”，从而突出“人是什么”与自由主义的内在联系中涵有的重要意义——旨在留给读者思考：为什么自由主义是人类现代文明社会的精神支柱，是发达国家的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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