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66年9月的一天，学校早停课了。邻居赵大叔约同事老孙，带着我一块儿出海钓鱼。小舢板载着我们三人，老孙摇着船橹子，随着有节奏的吱嘎声，缓缓地驶离了码头。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小船向深海划去……
浩瀚的大海晴空万里，海鸥在湛蓝的天空中自由的飞翔。海风轻轻吹拂着，让我们感到神清气爽。小船离岸越来越远，刚才还在喧嚣的闹市码头，现在一下子静下来，船儿载着我们在蓝色画面中荡漾着，真是心旷神怡啊！
岸边景色渐渐模糊了，小船来到垂钓水域抛下锚，两位大叔便忙开了，一个忙着挂鱼食下钩，另一个紧张着收线。此刻正是鱼儿上钩的时间，不一会儿就钓上了十几条黑寨和海鲋。
突然起风了，海风荡起了层层涌浪。在此起彼伏的颠簸中我感觉晕船了，我努力克制着一阵阵的恶心。随着小船不停地晃荡起伏着，我再也控制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眩晕着瘫在船头隔板上，眼前天旋地转般的晃着不敢睁眼了。可两位大叔还乐滋滋地忙着收获呢。
风越刮越大，乌云从天边翻滚而来，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随着一道道闪电，“咔嚓”一声巨雷在我们头顶炸响，暴雨哗地泼下来。海浪越来越凶，大家慌神啦！老孙一边掌控小船吆喝赵大叔：起锚！一边奋力地摇着撸子返航。瞬间黑云密布，风雨交加。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像一片树叶，一会儿被掀到浪峰，一会儿又坠入谷底。狂风卷着巨浪向小船劈头盖脸砸过来，涌进舱内的海水很快漫上来。恶浪把小船卷入暗流中，向深海荡去，遥远的海岸线已经看不到了，一片昏暗笼罩着我们…….
那年我16岁，平生第一次经历这样恐惧场面。晕船的痛苦在惊恐的刺激下奇迹般的消失了，我挣扎而起与大叔们一起与风浪抗争着。
老孙拼命地摇着撸子控制船向，我和赵大叔拼命地用木簸箕和水盆向外舀水，泼出去的海水，瞬间又卷进船舱。随着一阵阵的电闪雷鸣，疾风暴雨更加猛烈了。咆哮的大海肆虐地欺凌着小船，恨不得一下子把我们吞噬掉。
那一刻地狱的大门仿佛就要打开了，赵大叔手指着我，带着哭腔向老孙喊着：撑住啊！出事没法向小孩家交代呀！
此刻一切抗争似乎都无能为力了。那种惶恐无奈的场面，让我真切地体验到，在大自然的淫威下，人的抗争力是多么渺小啊。船翻人亡即在眼前，鲜活的后生难道就这样了结啦？！一种悲哀顿时袭上我的心头……
绝望之际，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隆隆声。透过风雨看到一只舰艇地向我们驶来。啊！是前来搭救我们的海军巡逻艇呀，我们拼命地招手呐喊，那一刻激动兴奋的泪水和雨水流淌在一起……
巡逻艇轰鸣着与小船保持着距离，在巨浪冲击下舰艇稍有不慎能把小船撞成碎片。只见两个穿着雨衣裤的水兵站在颠簸起伏的甲板上，顶着风雨巨浪跌跌撞撞地呼喊着，他们一次次向我们抛来缆绳，却被风浪一次次地卷了回去。那位盘着缆绳的水兵重重地摔倒在甲板上，他顶着风浪又挣扎着撑起来……
舰艇在惊涛骇浪中调整着方向。当缆绳又一次的抛来时，我和赵大叔同时扑了上去，啊！终于抢到救命缆绳了。瞬间轰然而起的巨浪又将小船顶起来，我和赵大叔死死地拽着紧绷绷的缆绳。当赵大叔探身去拴缆绳时，骤然后撤的巨浪猛地将我卷出船舷，整个身子随着撤下的巨浪坠入海里，苦涩的海水几乎把我呛晕。生死刹那，我死死攥住缆绳，随着又一个巨浪呼啸而起，我轻瘦的身子又腾空起来，两位大叔惊吼着顺势把我又拖进船舱里。那一瞬间，吓得我失魂落魄…….
惊魂未定，便听见水兵呼喊：“拴缆绳！” 赵大叔拉着我一起死死拽住缆绳，两脚蹬着船帮与风浪来回拉锯，老孙顾不上掌船撸子了，他疾速地趴在船头上固定缆绳，三人合力几番折腾，终于将救命的缆绳拴在船头上。
舰艇拖着小船劈波斩浪向岸边驶去，我们精疲力竭地瘫在船舱里，任凭暴雨风浪冲刷着。小舢板被舰艇拖着在浪峰上蹿蹭，飞溅着浪花，随着海浪的颠簸，船底发出嘭、嘭的声响。
巡逻艇终于把小船拖到了岸边，一直站在甲板上的两位水兵在风雨中和我们挥手告别，随即返航了。在风雨交加的大海上，只见他们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逝在濛濛的雨雾中。
望着远去舰艇，我们仿佛经历了一场劫后重生的人生洗礼。那种被拯救的幸运和欣喜顿时化作一种美好和感动，让我们感慨万千，久久不能平静。
那次海中历险虽然过去了五十多年了，每每想起那个惊悚场面就像昨天一样惊心动魄。然而更让我铭心刻骨的是与风浪搏击的勇敢水兵和他们爱祖国爱人民的碧海丹心。
2022年11月16日
世说文丛总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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