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 安阳侯家庄王陵区（M1001）发现石雕像（伏羲女娲同体神像）
图2 安阳西北冈M1550大墓中出土的石雕像（伏羲女娲同体神像）同年第十二次发掘殷墟，在西北冈M1550大墓中又出土一件造型姿态相同的“灰白色大理石虎首人身虎爪形立雕”，通高44厘米，屈膝跪坐于后爪上，前爪按膝，头突出，张着大口，背部开有上下通口的长方槽（图2）。
许多学人说，这“虎首人身虎爪”的圆雕，叫“强（彊）梁”。依我之见：非也。
图3-1（左） 鹿邑太清宫长子口墓出土的伏羲女娲同体神玉雕像图3-2（右） 鹿邑伏羲女娲同体神玉雕像之女娲图腾猫头鹰雕像
1997年鹿邑太清宫长子口墓出土了商代末期玉雕“虎形跽坐人像”（此由挖掘者命名），玉雕高5厘米，宽2.5厘米，厚2.8厘米，现藏于河南博物院（图3-1）。请注意鹿邑太清宫长子口墓出土的这件“虎形跽坐人像”，其虎头的后脑勺一面，雕了只猫头鹰头（图3-2）：仅仅这只猫头鹰头，就可以肯定图1、图2两件石雕不是“强梁”像。这件“虎形跽坐人像”更不是简简单单的“虎形”。
对于图1、图2，刘源先生在《殷墟“虎首人身”石雕像和“彊良”》一文中认为〔1〕，其“虎首人身”石雕像就是《山海经·大荒北经》中所谓的“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又有神衔蛇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蹏长肘，名曰彊良。”的“强（彊）梁”。在今青岛即墨一带的方言当中，至今赞叹人物强大、美好、出类拔萃多为“强梁”。当然这个方言可能还有相反的意义，这里不表。
图4-1（左） 妇好墓出土的伏羲女娲同体玉雕像图4-2（中、右） 妇好墓出土的伏羲女娲同体（反正两面）玉雕像
（左，伏羲像。右，女娲像）
拙文《中国美术史补遗 补一个重要的细节》，曾指证周代以前，凡伏羲女娲图像，几乎全是二人雌雄同体，彼此不分的形象。这里仅从俯拾皆是的例图里选两例示意（图4-1、图4-2）：
图4-1是妇好墓出土的伏羲女娲同体玉雕——这件过去被人们误认戴高冠的玉雕像，其实它把伏羲主图腾崇拜的龙概括成一只很像冠子的龙躯，而作为女娲的身躯，它的上面生着乳房，并且文身，手脚与鸟爪异质同构，成蜷曲式样；伏羲女娲共一首。请注意，在商代，伏羲女娲同体像，无论是偏重人类的像，还是偏重图腾的像，几乎都是一头两身或两头一身。一头两身或两头一身，都是那时古人概括雌性动物交配的印象。伏羲氏的图腾形象是龙，女娲氏的图腾形象是凤。这种凤鸟的本鸟，就是今天所谓的猫头鹰。这种龙的象形，却分两种，一种虎头蛇躯鸟爪，一种虎头蛇躯。
图5-1（左上） 新干大洋洲出土的商代虎形一头双身龙图5-2（右上） 三星堆出土的一头双虎形身龙呵护子息图
图5-3（左下） 商代石磬上的虎形龙
图5-4（右下） 三星堆出土的商代金箔虎形龙
《山海经·大荒东经》说女娲的图腾形象叫䳃，《大荒西经》说女娲图腾形象的另一种名字叫任（鵀）。《左传·昭公十七年》上说伏羲图腾形象是龙。我在反复对照了商代的有关图形后结论是，商代的龙图腾一种是虎头蛇躯龙，还有一种是虎形蛇尾鸟爪龙——它们鸟爪多半是三趾爪在前，一趾爪弯曲在后。偶有五指抓的，譬如三星堆商代的蛇躯龙多半是人手形的，在其他地方出土的龙，无论是虎躯还是蛇躯，多半是三趾爪的——三趾在前，一趾在后作蜷缩状——三星堆还有一种虎躯龙，有的趾爪也是后趾作蜷缩状，如1号祭祀坑出土的黄金金箔虎躯龙（图5-4）
图4-1这件伏羲女娲同体神雕像，人身的屁股间刻着“⊕”符号，那是从大汶口文化时代传承而来的符号，其“〇”代表天，其“十”代表地，伏羲女娲既然生了太阳月亮，就等于生了天地，天的代表是“〇”，地的代表是“十”，商代人将大地的代表给了月亮。
图4-2是妇好墓出土的伏羲女娲同体玉雕——这件玉雕一面雌，一面雄，所以它可以叫雌雄同体神像。神像戴着猫头鹰毛角的冠子，这是雕刻玉工侧重“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传说的结果（玄鸟的本鸟，很多时候是猫头鹰）。双面神一面两手掰弄阴部的女子象征女娲，腹间佩戴表示男贵族身份之黼的那一面，象征伏羲。伏羲女娲是传说中的“兄妹兼夫妻”，他们的图腾即可以继承前辈，又可以互相拥有。图4-2的猫头鹰毛角冠子可以互相拥有，所以将雌雄同体的伏羲女娲，都戴猫头鹰毛角冠子，没有什么不对！与此道理相同，图1、图2之“虎首人身”圆雕，理解成“龙首人身”圆雕，也是完全可以的！因为古书上说伏羲氏（即大昊氏）龙图腾。
如果我们将“虎首人身”圆雕理解成“龙首人身”圆雕，在图像学的角度上，图1、图2的意义就传承有序了。
我不止一次写出拙文，说明伏羲女娲民族集团继承了濮阳西水坡文化的东方苍龙和西方白虎志时、名天的文化传统。这种文化传统有它的历史意义——《左传·昭公元年》记载“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想能也。日寻干戈，以相争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侍夏、商。”也就是说伏羲女娲的后人有两支，因为生存空间狭窄，互相争斗，后来伏羲女娲民族集团的权威人士，让阏伯一支到商丘居住，在东方苍龙星土上生活；让实沈一支到了大夏——这大夏是黄帝后人陶唐氏生存的地方，这地方是西方白虎星土。今天闻名遐迩的三星堆遗址，它处的位置，就是西方白虎七宿的参星星土之下。
图6 濮阳西水坡出土的颛顼氏蚌壳堆塑东方苍龙和西方白虎天象象征公元前4400年的帝颛顼遗址，出土了作为羲女娲民族集团继承的苍龙白虎天象以名天的象征，那是殉葬一代颛顼氏的蚌壳堆塑龙、虎图像（图6），说到这条蚌壳堆塑龙、虎，许多大专家都忘了捎带一说：中国从此可能出现了“龙虎连类并举”的概念——这时候“龙虎”归属为一类。我敢断言，商民族公认“大皞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这个龙分两种形态，一种是虎头蛇躯龙，一种是虎形鸟爪虎尾龙。他们既然把龙、虎用以名天，也不妨把龙、虎在名天的角度上连类并举。
图5-1，是出土自江西省新干县大洋洲商代大墓出土的虎形蛇尾鸟爪一头双身龙——这种虎形龙就是“西方白虎七宿”的那种“龙虎连类并举”的龙。图1、图2的“虎头”完全可以是这种龙头。
图5-2，是三星堆1号祭祀坑出土的一对虎形蛇尾鸟爪龙，这一对龙伏羲女娲共同拥有的龙图腾之身（伏羲女娲同族婚，龙图腾同时继承、共同拥有），这化为图腾形象的伏羲女娲，在呵护自己的子孙，它们完全可以是图1、图2这种龙的头。
图5-3，是1950年安阳武官村出土的石磬，石磬上面的图案是虎形蛇尾鸟爪龙，龙的爪子蜷曲着，这是鸟爪。这可见图1、图2的这种龙的头就是虎形龙的头。
图7-1（左）、图7-2（右） 商代都城安阳出土的眼睛纹图形
图7-3（左）、图7-4（右） 三星堆出土的眼睛纹图像
图7-5 左图是高柄陶豆底座上的眼睛纹。右图是三星堆高柄陶豆的全图图5-4，是三星堆1号祭祀坑出土的金箔虎形蛇尾鸟爪龙——说它是鸟爪，我是参考了图5-3石磬上面的虎形蛇尾鸟爪龙，二者的爪子都蜷曲着，显然是鸟爪。特别是图5-4之虎形龙的身上，锤出来了眼睛纹。这种“眼睛纹”，在图7-1中，在图1、图2石雕身上有明确的表现，这可以证明安阳殷墟商代后期M1001、M1550之贵族和三星堆商代的祭祀者同属于商王族。关于这一点图7-2上图安阳四盘磨出土的石雕残件身上的眼睛纹、图7-2下图安阳小屯出土石雕残件身上的眼睛纹，都可以进一步加以证实。图7-3、图7-4分别是三星堆2号祭祀坑出土的青铜眼睛，它们和三星堆出土的高柄陶豆底座上的眼睛纹，又可以继续证实三星堆祭祀人员与商王族是同族。
说到这里我们再回到图1、图2石雕的命名问题。
图1、图2石雕是伏羲女娲同体石雕像。石雕的人身模拟现实中的贵族裸体纹身蹲踞之状，蹲踞的人手在五个指关节的起端，是通体纹身的手背末端。纹身上面的眼睛纹是伏羲女娲同体神像的重要标志。通体纹身，应该是商王族领袖级人员的必需。商代文字的“文”字，有的在人体的象形中，有纹身的表现——“文”字是商代很神圣的褒扬性文字。
图1、图2石雕是伏羲女娲同体神像的关键佐证，是图3-2——
图3-2这件鹿邑太清宫长子口墓出土的 “虎形跽坐人像”〔2〕之虎头应定名为“龙头”，龙头的后脑勺一面，雕的那只猫头鹰头，是女娲氏的图腾头，以此类推，“虎形跽坐人像”的命名者，错误地将“龙”武断为“虎”。命名者忘记《左传·昭公十七年》“大皞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的记载，也忘记了《山海经·大荒东经》《大荒西经》说女娲图腾形象的另一种名字䳃、任——䳃、任是凤鸟的一种，其本鸟一是猫头鹰，一是凤首鸱鸮。
注：
〔1〕原载：《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文明研究中心通讯》第17期，2009年1月，第37至42页
〔2〕见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周口市文化局：《鹿邑太清宫长子口墓》，中州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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