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苏东坡的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是两万首宋词在读者中影响最大的一首,几乎家喻户晓。
但是这首词的审美思想却很成问题。
诗人用火烧战船中的杀声震天、哭声动地、惨叫声撕心裂肺的惨烈场面,映衬英姿焕发的周郎,手摇羽扇,从容自若,谈笑风生中欣赏眼前的“樯橹灰飞烟灭”。
这样的文学手法不是空前绝后,也是举世无双。
何曾有过哪个文学家用惨不忍睹的恐怖场面,衬托制造恐怖者的光彩照人?
用惨烈烘托制造惨烈者的非凡形象——这种不可思议的文学手法,体现的却是病态的审美意识——以残害同类为乐趣,既不是人世间的审美价值;也不是自然界的现象。虎毒不食子呢!
目睹成千上万人被活活烧死,竟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此时的周郎表现的是鬼神的冷酷?还是妖魔的残忍?
周郎谈笑风生的兴致是从哪里来的?
诗人在这里讴歌了周郎的什么形象?赞美了周郎的什么风度?表达了什么样的审美意趣?宣扬了什么样的审美思想?
众所周知的是:文学艺术都是审美意义上的创作,诗词都是表达作者审美思想的作品。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东坡,在这首词中开篇高歌的“千古风流人物”,原来就是目睹自己成功地制造了惨绝人寰的“火烧赤壁”的周郎?
从事文学艺术创作与研究的人都知道,真善美是密不可分的价值理念,是文学创作不可替代的庄严圭臬:
1.真善美中的“真”是文学创作首先重要的。“为文若真,思过半矣!”
只是文学创作的“真”,不是社会生活中的真。而是艺术的“真”,艺术的“真”是:道理上的真;情理上的真;事理上的真;学理上的真;哲理上的真;真理上的真。
只有这样的“真”,才能与善“心有灵犀一点通”中,滋生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
2.真善美中的“善”是指:
(1)个体愿望体现自己的良心、良知。
(2)个体行为有利于社会的发展、有益于绝大多数人。
(3)维护社会伦理呈现良好状态的那些有益的规则与做法。
(4)悲悯、怜悯、恻隐、助人为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5)见义勇为、鞭笞丑恶、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慎独、自省、忏悔。
(6)固守大道、恪守正义的理念与做法。
上述六条概括的内容都属于善。
3.真善美中的“美”是指:
(1)能给人带来感官快感的现象、行为。
例如饿了有顿美餐;渴了有杯好饮料;一个安抚人心的动作;一个关爱对方的眼色,都是美。
(2)能给人带来精神快感与精神愉悦的诗词、小说、散文、绘画、书法、音乐、舞蹈、雕塑、篆刻、高山大川、森林草原等,都含有美的性质,都具备丰盈的审美价值。
知道了以上有关真善美的基本知识后,不难看出,美与善、与真是密不可分的,不存在脱离善与真的美。
所以《念奴娇•赤壁怀古》用“火烧赤壁”的惨烈场面,映衬周郎的风流倜傥与淡定自若,既有悖审美意义中的基本常理,又违背了文学创作的一般法则。周郎的潇洒形象,与惨不忍睹的“火烧赤壁”,怎么会有审美的内在联系?
如果火烧赤壁的惨烈方显英雄本色;那么这样的英雄既不是人世间的,也不是动物世界的;而是地狱里的凶神恶煞。
毋宁说,《念奴娇•赤壁怀古》中被历代中国人推崇的重头戏“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恰恰是这首千古名篇中毋庸置疑的败笔。
《念奴娇•赤壁怀古》千百年来在中国人中常诵不衰,让诵者情感最投入、大脑最浮想联翩的也是“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种明显违背审美常理的诗句却对中国读者有着神奇的欣赏魅力。周郎因此成为无数中国人崇拜的偶像。于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在读者的面前:
历代中国人为什么都看好、甚至崇拜这首千古名篇败笔中的周郎?这种崇拜是否与温哥批斗会上叫嚣的“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异曲同工之妙”的核心意义除了野蛮与残忍之外,还有什么?
野蛮与残忍是远古时期人类的平常现象。所谓人类进入文明时期,最突出的标志就是摆脱了野蛮与残忍。
当“厉害了我的国”向世界喊“我们有五千年文明史”时,是否想到那个“异曲同工之妙”像幽灵一样盘旋在神州大地的上空,聆听着
炎黄子孙豪情满怀地朗诵: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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