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丨春夜，童第周故居的露天聚餐

傍晚，如约到海伦雅居。但是，老赵不在。远道来的九牛大师和杭州师大毕业的中文系古代文学硕士小尹，我，站在门外说话，屋里，幽幽地亮着灯光。人行道上，老赵的躺椅上，躺着一位操京腔的汉子，是老赵的房客。
小方你过来吧！原来老赵是说要我等他半小时的。但那边的聚会他离不开。昨天晚上将近11点，克里斯多夫来电话，说周日要去香港，今天晚上老赵给他饯行。
好在他们聚餐的地方距离老赵的店不远。四个人边说边走。路过一幢幢老建筑时，我逐一向客人介绍：天后宫、欧人监狱、清真寺、荒岛书店……
哦，我知道荒岛书店。学中文的小尹自然知道，自然是在书本上知道的，具体在什么位置今天终于知道了，但他永远看不到了。这个当年萧军、萧红、舒群跟鲁迅先生、“左联”联络、通信的据点，这个1930年代叫作荒岛书店的文化遗迹已被拆除，那里的一大片建筑，包括著名的东方菜市，悉数被拆除，一圈围墙内将崛起一片新建筑。[注]
幽寂的老城区，时常令我魂牵梦绕的广西路，茂密的雪松行道树，车辆很少，行人也少。
在鱼山路、大学路立交桥东南角，在一个大铁门前站住。大铁门里面，一个白皮肤年轻的外国小伙正在摆弄铁锁。
白龙？我惊讶地叫道。这么巧，他知道我这个时刻到吗？昨天晚上，老赵说今天的聚餐是白龙召集的。
白龙笑笑，摆摆手，边捣鼓锁，边指指院子里一辆小车。原来那辆车要出来，白龙在开门，正巧遇到我。车里坐着一位外国女士。
院子里光线很暗，灯光从两边的楼房里影影绰绰地射出来，树影斑驳，空气中弥漫着丁香的花香，但是看不到花和树木。
你们都是青岛人吗？白龙问，他把“人”字的R音咬得很重。
他们不是，我是。
我知道你是。白龙笑了，大家都笑了。
这里是日式建筑。当年最早是朝鲜殖民政府青岛办事处。我介绍道。
朝鲜殖民政府？尹硕士很诧异。
朝鲜是日本的殖民地啊！后来这里是山东大学教工宿舍，现在是海大的教工宿舍。
说起海大宿舍，1989年6月事件平息后，我随市委常委孔心田带领的市委工作组进驻海大（当时叫山东海洋学院），当时有教师反映，这些建筑年久失修，已属于危房，要求有关部门加大修缮力度，还有的教师建议推倒重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拆除，大概是考虑这片建筑深厚的文化底蕴吧！毕竟，这里积淀了太多的历史，有太多的文化名人在这里居住，有诸多的大作专著、深邃的思想从这里走向全国、世界……..
丁香花在这里啊！不知不觉，大约三两分钟，七拐八拐的，在丁香树前，走到一条胡同口。
远远的，在灯光下，站立着一群人，还没看清楚，就听到了老赵的招呼声。
你好，周老师！克里斯多夫远远地就看见了我，一只手握着啤酒瓶，一只手向我伸来。小克帅哥今天蓄了一脸浓浓的络腮胡子，头上还是那顶标志性的棒球帽，身上穿一件深蓝色的衬衫。
原来是一场露天聚餐。在狭窄的胡同里，中间支着一个带折叠椅的方桌，显然是便于郊游用的。两侧各有两把连体椅子。左边矮屋屋檐下挂着一盏精致的射灯，灯光投向下面的烧烤架，主人不时在往烧烤架里添加木炭，炭火烧灼着架子上的香肠，老赵的儿子八度，白净的脸，不言不语，悄悄地把烤好的德国香肠分给来宾，来宾每人手里都握着一个青岛啤酒瓶子，不时地碰击，瓶子发出沉闷而清脆的响声。
这位是克莱门茨，这里是他的家。老克莱门茨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脖子上优雅地缠绕着一条丝巾。他话不多，殷勤地添加木炭，招待大家碰“杯”，说几句不熟练的中国话，迎着老赵的闪光灯微笑，点头。
老赵边介绍着，然后跟院子里的每个人握手。还有两位来自香港的朋友，一位中年先生站着，另一位小姑娘坐着，在操着粤语热烈地交谈。老张时不时地插嘴。
你能听懂？我问张欣。
我会说啊！她很自豪。听着他们用另一种近似外语的方言交谈，真是羡慕。
嘘～院子里站着的十来个人中不时爆发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老赵赶紧阻止，指指楼上，大家会意地笑了。抬头看去，在胡同的两边的日式建筑之间，灯光若隐若现，婆娑的疏影里，叫人心醉的春风轻轻地吹拂，飘散着丁香花香的夜空幽蓝幽蓝的，在建筑、树影的衬托下显得那样神秘。
我在北京、上海各有一个家，在青岛有两处房子，说话的是一位北京来的朋友，显然这是一位“成功”人士，北京、上海的房子做事的时候住，要说还是喜欢回青岛住，在这里住舒坦。这位先生自幼在不远处的老二中上学，对这一带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克莱门茨的家吧？我指指敞开的窗户，窗口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播放着悠扬的轻音乐。
老赵点点头。在青岛的德国人，注册的有107个，有一次到德意酒吧，他们差不多每个周末都去，一进门，我一看，差不多认识一半！老赵甚得意。当我把尹硕士介绍给老赵时，老赵叹曰：刚才走的那位也是硕士，德国学中国文学的安娜。女士们总是在十点钟准时回家。
看看时候不早，克里斯多夫明天还要赶路，大家告辞克莱门茨。
克莱门茨送客到大门外。德国人都是这样，总是把客人送到大门口。老赵如是介绍。
老赵的照相机又咔嚓起来。大门外挂着的三块铭牌吸引着客人的视线：童第周故居、陆侃如-冯沅君故居、束星北故居。门牌号是鱼山路36号。

[注]近年来，有人在附近不远处新建一处“荒岛书店”，媒体和一些所谓文史专家皆声称这里就是荒岛书店旧址，混淆视听，以讹传讹，岛上类似的伪文物还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