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过来，我坐在电视机前面，对着正在一旁玩耍的女儿说，快来看那些从废墟里被救出来的小朋友，你要向他们学习，看他们多勇敢坚强！
然而女儿正独自玩耍得起劲，她说，我已经看过了，我好怕！我要看卡通片！说着她站到了电视机前，挡住我，也不准我看。
我的火气上来了，觉得女儿太不懂事，一下把她拉开，于是女儿嘤嘤嗡嗡地哭开了。
女儿委屈的神情，让我忽而想到，是的，孩子还不太懂这些，我又何苦让她在幼小的年龄强记住这灾难的场面呢？她没法理解地震的可怕，也不懂得默哀的真正意义，她即使看了电视也没法在脑海里完全形成“废墟”的概念，她没法对那些从废墟从死亡中拯救出来的孩子所历经的恐惧与伤痛来感同身受。
可是，我能对此过多地责怪孩子吗？想要看卡通片，是一个普通孩子在正常环境里最普通不过的愿望。我想，我不必要孩子来记住那废墟，不要自己的孩子，也不要那些从废墟中获得新生的孩子来记住那废墟，他们原本生活在阳光下，原本有着温暖的家，原本只需在课后开心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让他们欢声笑语的可爱的卡通片。我不愿任何一个孩子，无论是在健康家庭成长的孩子，抑或灾区那些从死亡线中获得重生的孩子，不愿他们任何一个在心头永久留着灾难的阴影。
我愿望，等这些灾难过后，孩子们能尽快地忘了这些灾难，不要让那些恐惧与伤痛的东西强化在他们心上。孩子属于快乐，属于希望，属于未来，他们更有理由向往更美好的东西。
是的，孩子，尤其是那些从灾难中生还的坚强的孩子，不要你们记住那废墟。但是，你们尽管可以不记住那废墟，却不能忘记那些把你们从废墟中拯救出来的可敬的人们，不能忘记那些已掩埋在废墟下的罹难的亡魂。我们可以忘记苦难，但不能忘记感恩。当你们长大了，当你们回忆起现在，那叫作苦难的东西早已伴随着你们的成长催化成一种叫做坚强，叫作力量的更为宝贵的东西。
孩子，你过来，我坐在电视机前，对还挂着泪花的女儿说，你来看这个小女孩，她的笑多甜美！是的，那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孩，但我没告诉女儿，她的双腿已折断，她的双手也受了伤。我只让女儿看着她的坚强而从容的微笑。
是的，那是在废墟中的微笑。我们可以忘了那废墟，但不能忘了那微笑。
——2008年5月汶川地震之后
原载 美鸿文学
2021年05月12日 11:09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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