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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美鸿丨城里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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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三点,太阳的光线准时地照在通往阳台的纱门上。纱门上的印花早已在日蚀风化里模糊不清,可是太阳每天的行程是这样地准确无误。投射来的光线和未投射到的阴影常常便随着偶来的风在纱门上左右摇曳着,仿佛上演着一场皮影戏。
然后那场皮影戏便渐渐漶漫,直至虚无。太阳轻轻悄悄不停地滑移,到四点多的时候,便藏匿到斜对面那栋楼的后边去了。
这是我每天都足不出户就能看见的城里的落日。如果是夏天,时间可能会稍稍晚些;如果是冬天,太阳隐匿的时间会更早。
可我知道太阳真正并没有落下的,只要走出门——我可以用更晚的时间出门,沿马路北边直走,不出一刻钟,我就能在玉带河的桥头上重新看到它。我常常就于傍晚时出门散步时,独自一人站在玉带河的桥头上,向着西边的天空眺望。从这个视角看去,城里的高楼变得茫远,天空尽显空阔,太阳高高地踞于群楼之上,在挥发尽了余热之后再一点一点地下沉。
城里的落日和我在孩时立在老家土坡路上看到的落日,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我又分明地感觉到了一种莫可言喻的迥异。——难道只是现在的我少了孩时的那份从容和耐性,没有了那样一份简约单纯的心境去细看一轮城里落日的西坠?
好像不完全是的。很长时间我苦思不得其果。但渐渐我终于明白过来:每次傍晚当我怀着一份看日落的心境出门的时候,大街上那川流不息的人群不可避免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们永远是那么行色匆匆,忙忙碌碌,绝少能看见有人在半道里驻足。
是的,每次出门,我的下意识里都怀着一种莫名的恐慌,甚至后来渐渐怕敢出门。是他们,是那些与我的生命无瓜葛的陌生路人无意里干扰了我的心境,是他们让我对自己产生了越来越深的怀疑。他们的匆碌让我感到自己与这世界是这样地扞格不入。仿佛我周遭的世界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我一个人闲着,只有我一个人无所事事,以致对看落日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都开始心觉困惑:为什么这玉带河的桥头上,只我一人在这里驻足停留?是他们滑向了忙碌的极端,还是我偏向了闲散的极端?
多少年了,我都只是蜷缩在自我的狭小世界,内地里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我一直做着自己孤单与疼痛的精神贵族,并不太介怀外人如何来看我。——尽管,我也清醒地意识到,在逃避俗世里的利益纷争、复杂人际的同时,我也让自己与这世界脱轨了。甚而我渐渐怀疑起自己还有没有适应外界生存的能力。记得四月里同学聚会,他们说大家都变了,只有我没有变,外形与气质还跟在校时一个样,一副与世无争超然世外的样子。一位男生甚至对我耳语说:“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也不忍不愿让你到外面去迎受风浪。”
而我的内心更多地回响着另一种声音:假如现状被打破了,你怎么办?一位朋友曾对我说:你要走出家去,你需要融合进火热的生活中去。你本是在入世的年龄,却装着一副出世的样子,你能这样逃避世界一辈子吗?墙角的花,独自开放时,天地便也小了。
曾几何时,为着生存不得不融入外面的世界,我也有把自己变得圆融世故,说着口不应心的话的时候。我知道那绝非是我想要的我。可是,当我终于远远地逃离到与外界隔膜,孤单自处时,我也常扪心自问,这就完全是我想要的自我吗?一切以失去外界依托下的所谓真实、孤傲的自我?——现世可以永久这样平稳到我来永久偏安于小我的世界吗?前些年朋友推荐我看电影《海上钢琴师》,钢琴师对外面世界的恐慌某种程度上也是我内心的写照。也许吧,等到我精神信托中的维珍尼亚号之船被彻底摧毁之时,我才会真正付诸行动走向外面的世界吧。可那时我即使有勇气还有能力走出去吗?
融入与逃避的两种情结,就像盾与矛一样彼此抵挡与刺戳,有因却未果。我承认我只是个庸者,很多事情看得明白,却一直缺欠打破现状的决心与勇气。生活需要虚与实的结合,或许,精神若能高蹈尘世之上,肉身若能低入尘埃里,那样的一种出世入世的姿态看城里的落日,才能真正品味出其间的情趣吧?
——2011年
   
原载 美鸿文学
2020年05月22日 14:34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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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何美鸿丨城里的落日》 发布于2024-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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