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文丨动荡年月的排球往事

全国山河一片红——各省、自治区、直辖市革命委员会相继成立，“文革”的疾风暴雨已近两年。1969年春九大召开，随之群众文化体育生活开始复苏。
1970年春末夏初，青岛市体委组织一场排球比赛，4808厂与医药站对垒。为迎接这一久违赛事，厂工会体育主管陆荣主持在厂大门左侧修建一标准篮球场。
在一暖风徐徐的中午，从军舰回车间用午餐，接到通知下午到工会报到，我已成为厂排球队的一员。
排球队领队是陆荣，教练员是郝凌鸿。队员有孙建新、周兆来、程学义、王春阳、朱同顺、徐懋庸和宋守禄等。第一次脱产接受正规排球训练，甭提心里有多兴奋了。也许打排球、踢足球是自己一生最投入的事情。

这批年轻队员年龄之差不超过三岁。队员程学义、王春阳二人，中学时代就是校排球队队员，基本技术自然规范扎实。
程学义是队里二传手。他手型稳定大方，上手托球持球饱满，送出球运行轻捷到位。我在排球场扣得最难忘的几个球都是小程背传出的半高球（排坛称二点五球）——球到人到，一传一击，落地开花，一锤定音，痛快、淋漓尽致。那是一场与北海舰队航空兵队的比赛。赛场分别在流亭机场和北航司令部，时间是晚上，夏季。
程学义，弹跳力、柔韧性很强，接受新事物能力出众。他沉默寡言，善于思考，多才多艺，只是身高一米七的条件与排球运动身材趋高相悖，不然他可以进专业排球队。
王春阳是位帅小伙。他向前展身滚翻救球的动作很标准，控制范围大。队长孙建新曾专门向他请教，春阳会在船坞边草包上做出示范动作。听说，这个救球动作是日本著名女排教头大松博文根据女子身体情况量身发明的。后来大松受周恩来邀请来华训练中国女排，效果显著。这是否成为日后中国女排奥运数度夺魁的基石？！
一天训练要结束时，天近黄昏。小程传出半高球到二号位，只见春阳迅疾二步贴网高高跃起，抡臂摔腕击球。整个过程动作轻盈飘逸，定格在那夕阳绯红的余晖里。当时球场西侧不远处，48中教学大楼传来学生的歌声，清纯优美动人。可惜，现今已忘掉那旋律了。
春阳的心思不完全在排球上，不长时间他就告别排坛。
与医药站的比赛，我队输得惨不忍睹。在场观战的50年代老队员赵良敏脱掉皮鞋，赤着脚，豁然登场，令全场观众无不愕然。老队员的比赛激情可见一斑，难怪他们那拨老队员能雄霸1950年代的岛城排坛。
这次惨败没有击垮我们厂的年轻人，来年（1971年）青岛职工排球比赛，这帮小伙子就取得季军的成绩，并有两位年轻队员——周兆来、朱同顺入选青岛排球代表队。进步之迅急岛城排坛有目共睹。
在这训练比赛期间，1970年6月24日，周恩来率代表团前往平壤参加朝鲜人民纪念祖国解放战争二十周年。《兄弟中国人民的使者》彩色纪录片里呈现出的热烈欢迎场面前所未见。当时我国尚处“文革”，周几乎是“一人内阁”（各部部长皆被当作走资派打倒），苦撑“危局”。应邀成行可能还有另外隐情。

1980年代，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令华夏大地万人空巷。剧中男主人公大岛茂扮演者宇津井健曾受到邓小平接见。在电影《啊，海军》里他扮演江田岛的海军军官。
这年刚欢度国庆节，北海舰队组织青岛地区海军部队排球比赛。八月底九月初，北舰后勤部就在辅助舰大队码头组建代表队。在厂排球队创始者——陆荣、赵良敏率领下，孙建新、周兆来、程学义、朱同顺和王振文五位年轻人入围。
食宿在码头礼堂。礼堂东侧是标准篮球场，那是我队主要训练和比赛场地。夏末秋初，那年大雨往往不期而至，训练就乘解放牌大卡车移师海军疗养院体育馆。该馆是海军航空兵飞行员体疗的地方。
舰后勤部队的教练兼队员是陈宝勤。当时他三十多岁，一米七五上下身高，体态匀称。他来自排球之乡广东台山，曾是海军专业排球队队员，司职二传。他身体素质出众，助跑弹跳高度接近一米；柔韧性也不错，空中展体收腹动作，不仅舒展，而且强劲有力，扣球收腹后脚能碰到球网；手臂、手腕和手指同样有力，触球前刹那他微蜷的手形像铁钎，为他能在刚刚高出二米二四球网的球，双方都下手争夺时抢得先机；还有他远网的大力扣杀、勾手飘球、鱼跃救球甚至进攻扣球前的松弛……都给年轻队员留下极深刻印象。
翌年春夏之交，陈宝勤教练转业到地方，进入四方机车车辆工厂，遂入选青岛排球队赴德州，参加山东省排球比赛。往后的日子再没见老大哥身影，今日他可能八十多岁了。
这次舰队排球比赛，后勤部鹤立鸡群，所向披靡，夺得冠军。赛后打了两场表演赛，在运动员之家和后勤部机关。其中一场与青岛冠军医药站，三比二艰难胜出。在我们地盘，裁判我们选定，这里的潜规则不言自明。至今还感觉那场球得胜不武。对手略强于我们。
对我们这帮年轻队员来说，这次集训和赛事，不论对基本技术、身体素质，还是战术意识都产生巨大影响和提升，为来年我厂进入市排球比赛前三名奠定基础。那时比赛参加的队员已是清一色的年轻人——孙建新、周兆来、程学义、朱同顺、王春阳、徐懋庸、宋守禄、周少君和王振文，教练兼领队陆荣。
这次后勤部排球队集训期间发生了一件体育史上的不幸事件。9月17日下午，国家田径队在一体表演，正门被挤开，人群发生踩踏，瞬间许多鲜活的生命告别人间，伤者不计其数。队里放假，大家回家看看。晚八时半，回辅大码头途中走到大港一号码头，广播里传来九届二中全会闭幕的消息。当时做梦也想不到，林彪一家已开启踏上去往温都尔汗不归路。
1970年代是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年代。从那时过来的人的记忆，可能更清晰，也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