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一出城,在一望无际的乡间公路上,恣意奔跑。弟弟在母亲怀中沉睡,我却兴奋地盯着车窗外,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的大地,细数着车前由远而近,由小而大,一闪而过的树木、村庄及散落于田间的牛羊和人。天际线,在丘陵上沉浮延伸,蓝天白云下的旷野,无数鲜活的生命,正生机勃发地成熟、飞扬……
姥姥家门前有条土路。路南一条小溪,从路边高大的槐树下缓缓流过,注入村西的大湾。一座老旧的石桥跨溪而过,通向对面的场院、牲口屋和零星人家。再往南,就是村外一望无际的田野了。放眼看去,远山朦胧,天地宏阔。纵横交错的田埂上,间或伫立着不知名的树,像是孤独的老人守望着什么。
夏季,特别是雨后,门前溪水潺潺,绿树成荫。石桥边有口水井,高起的井台和周围的石板地,被岁月和时光磨砺的圆润透亮。旁边耸立着一棵老槐树上,挂着一口黑色的钟,定时呼唤着朝出暮归的人们。
大人们出工后,村子内外便成了我们一群年龄相仿孩子们的乐园。
粘“知了”、掏鸟窝、爬树上墙,打弹弓、滚铁环、东奔西跑……有时,还呼啸着,一起冲进村南的玉米地里捉迷藏。那一排排昂首挺胸,密不透风,深不见边的玉米地,充满神秘的诱惑。玉米地里骚动起来,裸露的身上,留下道道划痕……直到大汗淋漓,斜靠在背阴地边的沟渠上,看炽热的阳光倾泻而下,在周边泥土间碎裂开来,弥漫起成熟的芳香。疲软的身上,骤然一阵阵火辣辣的痛,脸上却洋溢着莫名的惬意与满足。
此时,常常想起村西的那一湾清凉的水。一呼百应,又奔村西大湾而去。
“光腚猴!光腚猴!……”一次,我们光着身子在水中玩得正欢,湾东柳荫下,不敢下水的几个,见有女人走过,便一起大声拍手起哄。
是邻居小琴和她妈。我赶紧立起身来踩水,水面只露出头来。而不会踩水的伙伴,狗刨式的泳姿,将屁股露在阳光下,引来阵阵哄笑。
“快上来吧,小心水里有虫!”小琴妈朝我们喊着,咯咯笑着进村去了。而小琴那回眸一笑,好奇羞涩的眼神,在我眼前晃了很久。
初中毕业,等待就业分配的那个秋天,我又回到了故乡。
清晨,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麦秆燃烧的烟味。饭后,常常背上带来的画箱,沿着石桥,走向村南。
远山依旧朦胧,田埂上的树,逆光中越发显得孤独。从叶子中挣脱出来的枝干,随风摇动着,向南去的鸟儿告别。田间地头,一丛丛野菊花黄了,收割后深翻起的土地,沉寂宁静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面对眼前坦荡、无私、成熟的旷野,我支起画架。
此次回乡,我主动要求到村东的果园劳动。我学着给果树浇水、施肥、打药……坐上马车,与大家拉着一筐筐新摘下的水果赶大集。歇息时,一起围坐在树荫下,听他们聊家长里短,说男婚女嫁。成年男女间,敏感、暧昧,半遮半掩火辣辣的玩笑,常常令我脸红耳热。旷野中的阵阵秋风,此时掠过果园成熟的果实,缓缓地洒落在身上,温馨而诱人。一种兴奋、眷恋、思念之情,悄然而生。
突然,耳边萦绕起小提琴《千年铁树开了花》优美的旋律,还有她,在级部文艺汇演时,代表全班登台独奏时的身影。她也是家中长女,也可以就业……此时,浮想联翩,那羞涩的微笑,那寻找又躲避的眼睛;那期盼偶遇的心动……像挡不住的潮水,一波一波涌来。
终于有一天,情不自禁拿起笔,在姥姥家的炕桌上,悄悄写下并忐忑不安地投出了给她的第一封信……
“老爸,又在写小时候的故事了?”回来休假的女儿,不知啥时站在身后。“瞧你们小时候,自然自由快乐成长。可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被当宠物养!”
我一愣,看着眼前的女儿,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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