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在梦里与父亲相遇。有一次我梦见他和好几位去世的亲戚挤在一个屋子里一起有说有笑；还有一次我梦见他伏在堂屋的桌前用锤子叮叮当当地修补着东西。后来一次，我梦见他竟来到了我现在的家，走在从客厅步入楼上的楼梯转角处，但没有上去，只是停住抬头往上望了一眼。
也许父亲只是想看看我家的样子。
可是在梦里我却被父亲的突然出现吓着了一下。——那是头一次我在梦里被父亲的出现给惊着了。我说：“爸，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父亲忙回答说：“别怕别怕，我就是来看看，马上就走。”
父亲走下楼梯，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这之后，我很长时间没梦过他。
然后前夜的梦里，我得到一个消息，父亲就在这座城里，他和祖母还有去世已两年的叔公在一起。他们此刻正下榻这座城市的某个旅馆。
祖母前两年也梦过一次，我听闻到消息，她就住在这座城里，心下激动，当即跟家人说接她过来住两天。于是我驱车就往路上赶，但梦在半路就断了。
前夜的梦里，因为清楚地获悉父亲正患着不治之症，对于相见父亲的心情更急迫些。梦中的情形，似乎见到父亲，他的病就会不药而愈。
梦里的我正待在某个酒店旁，可是父亲他们所在那座旅馆的位置，我并不清楚。旁边有人提醒说，这个酒店有个保安队长跳槽去了那个旅馆，你去问问这里的员工，让他们把那保安队长的联系方式给你，好告诉你具体方位。
我听从了建议，于是问走廊边一位女服务生，向他打探那保安队长的消息。那女服务生于是报给了我一个手机号。我赶忙在一个笔记本上记录下来。
昨天梦醒时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保安队长的姓氏，可写作此文的此刻，我全然忘了。只是清楚地记得，在梦里，我拨通那位队长的手机号之后，因为激动，我将他的姓氏都念错了。
好在我及时纠正过来。我客气地询问那个旅馆的位置怎么走。
但，电话那头那个保安队长并没有立即回复我，却向我抛出了一个问题：“我可以帮助你，但你愿意用什么报答我？”
我怔了一下。原来任何的获得都是有条件甚至需要偿报的。原来，许多人，有一点所谓的权限与能力就可以想法来故意拿捏你，让你低头臣服。
我已敏锐地猜想到对方试图从我这获取什么。我急于见到父亲和祖母他们，但又不情愿所谓的回报超出自身能给予的上限，于是我试着说：“你不要挂电话，我可以在你给我引路的途中陪你聊聊天。”
事实没有合适的倾吐对象，我讨厌一些无谓的闲聊。
那头的保安队长似乎有些犹豫。他的犹豫让我确证了自己对于人性的猜想。犹豫了一会，他最终答应了，但是他补充说：“到了旅馆你来见我吧。”
他的意思他能引我见到父亲和祖母他们。
我明白这是他的“诡计”，他的企图并不是只满足于我提供一点情绪价值。其实我也有自己的“诡计”，待到达了那个旅馆，我就自己去找父亲，不再需要他的指引。
我们用对彼此的试探结成了暂时的联盟。
于是我在电话里按照他的指引，踏上了去旅馆的路。
一路是密集而低矮的丛林，我猫着腰穿荆度棘磕磕绊绊而过。虽步履维艰，但一路终归在前进。
我抵达了旅馆。或许是因为觉得可以不需要他了，那个保安队长不复进入我的梦里来。事实，在我踏入这片丛林之后，我与那个保安队长的对话就基本终结。因为我自己很快就判定了旅馆的大致方位。
但，我也显然也高估了自己找到父亲和祖母他们在旅馆所处具体位置的能力。
原来，这是一个周边好几栋楼的旅馆群落，我走在一处走廊上，却根本辨识不了东西南北方向。当我意念里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南面的时候，身后的旅馆忽然像孙悟空大战二郎神时变化的庙宇般转动了个方向，然后太阳就落在了前面的位置；当我开始纠正自己的意念认为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北面时，我身后的旅馆又一百八十度转弯又调过了一个方向，而太阳也落到了后面的位置去了。这个旅馆仿佛重重迷宫让我不知所措！
此刻我的周遭站满了围观的人，他们发出或善意或鄙夷的笑声，更多地带着一种看热闹的眼神齐刷刷望向了我。焦虑与紧张让我失去了寻找父亲和祖母的动力。而在惶然与恍惚中梦终于断了！
原载 美鸿文学
2024年12月1日 11:29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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