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春,大疫横行。蛰居家中,心无旁骛,游戏之余赏古画,听古诗词。
就像不会演奏乐器也可以欣赏音乐,不会写诗也可以读诗一样,不会作画,也可以感受绘画艺术的魅力。都说水墨画注重写意。我喜爱水墨画,但在如今画家众多,作品铺天盖地的情势下,愚钝如我者实在难辨优劣,只好先选那些有名气又能打动我的作品来历练眼力,试着从中感受意境的魅力。我自忖,看古画是条捷径。感谢网络,让我有幸细细欣赏那些以往只在文字中相遇的如雷贯耳的神品逸品。
众画家中,倪瓒是非常值得看的。倪瓒有画有诗词,都好,看着心里清净。
倪云林的洁癖是惊世骇俗的,这种洁癖映照进他惜墨如金的后期山水画作中,那就是一个净,干干净净又安安静静。你看他的画,极致的简约,大片的留白,地老天荒般的空寂,呈现天然古朴而又意蕴深远的境,肃穆恬淡,苍凉旷逸,一派杳然消散之相,可谓至简至洁至清至雅。
倪云林是个阅尽繁华又历经衰败与颠沛流离的人,之后,他远离俗世,只与那繁华背后的萧疏平静对望,只对着那太虚本相天然寂寥,画出那自在自足的远山寒水萧疏草木,画出自己心中一片干净的天地。
关于他的画,他有言:逸笔草草,不求形似。他的画已超越似与不似,超越当下心境与时空,进入一种永恒的表达。有人在他的画作中看到了哲学,看到了难以追摹的逸。正是,他有词句:造物已安排,万事何须先虑。他早已把自己托付于天地自然。
他的净,在他落入恶寇之手后达到了极致,严刑鞭打中他不作一声,不自辨,不求饶,不斥骂。事后,他答问者:一说便俗。这是干净的极致,也是蔑视的极致,淡然而有风骨,像极了他传世名作《六君子图》。
净,难免孤,他在《寄熙本明》诗中就写道:高斋夜雪同谁话,古木寒山独自居。但他不像八大山人那般在乎孤独,那般耿耿于怀,他在《题彦真屋》里有诗句:只傍清水不染尘,我想这才是他的心境。孤独是他眼中之境,却侵蚀不了他的心。他自题山水有句:画出空山不见人,他那一个个空亭子不见一人,索性连孤独也没有了,只剩个空,空空如也。但同为画家的金农却从中看到了人:朱阳馆主荆蛮民,远岫疏林无点尘。也曾着个龙门衲,此老何尝不画人。是啊,怎么会没人呢?想必是常人不见,不见常人罢了。
八大山人等后世画家都感觉到了倪云林的难仿难学,有的甚至望而却步,可见倪云林的超凡脱俗的格调。想必他的心已净到无所系、不生念。万古不变的寒山净水,在他澄明的心境里,大概是原初般的不染,而他的澄明,或许成因于一个不争。因为不争,他自足,因为不争,他超逸,因为不争,世人莫能与之争。世人说他高洁孤傲,而我觉得他未必孤傲,他只是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地做自己罢了,世人的称颂,对他来说只是浮尘,进入不了他洁净的生命状态。红尘之中心有所系的人才需要称颂。
不见人,是一种留白,画家的留白从来不只是作画,也是见识和做人,所以,留白于画人至难,于观赏者又何尝不是至难。我想这就是意境了,每个有心人,都会从中读出仅属于自己的境。(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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