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川丨牵罟 - 世说文丛

韩嘉川丨牵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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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是市区最高的山,孩子喜欢从那里看海,看市区,看最长角上的航标灯,看与栈桥相斯守的琴岛上白色灯塔。灯塔发射着红色的光束,仿如女子挥动着纱巾向茫茫夜海上的航船招呼。

有轮船驶出海平线,仅仅露出了桅杆,可目光流连于自己所居住区域上空的时候,那船便已经驶离了海平线,向胶州湾的港口驶来。外籍的轮船要进入我国领海,须向我们港口提出申请,经同意后,派领水员前往接船。想必那条行进在蔚蓝色海域的航船是经领水员引领着前行的,他熟悉航道的每一个环节,熟悉水下每一块礁石。邻居家的男人是领水员,高大魁梧的身躯,穿一身白色的海员制服,总是将帽子拿在手上。红红的脸,站在楼下菜市场的副食柜台前,要过一瓶白酒,一边同售货员说话一边喝,不一会儿瓶子便空了,没耽误买菜回家。

时常会看到军舰,编队行驶的舰艇轰鸣的马达声,令人心中震撼。那位电视台的导演要拍军舰行进的画面,到舰队联系,首长听他说完来意笑了,军舰行动要经军委批准,不是谁说动就动的。不过那位首长还是透露了一个信息,一艘演习归来的舰艇正要经过前面的海域,他可以到海边去拍。在拍摄中,那位导演突然大喊“停”,军舰却依然前行,他的拍摄时机眼看着逝去了。军舰在海上不是随便可以停的。

帽檐儿压在脸上,海面泛着粼粼波光,有船在作业。身子后面的木屋是该油漆的时候了,几个提着油桶的女人走来。她们头上围着白色的围巾,前面探出长长的檐儿遮着脸。海风习习地拂弄着人们,海滩上一派散漫的情态。
他掀起帽子,一张脸重枣色。裤腿是早就卷起的,只是一高一低,脚没有鞋。其他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他接过一只舢板送过来的虎口粗尼龙绳索,搭上一条细绳子在背上,拉起那尼龙绳索往岸上走。其他人也依他的样子,排了他身后搭了细绳子在背上,依次往上走。由海滩的低处走上来,到沙梁上扔下尼龙绳又走下去,到海水的边缘,再搭上绳子往上拉。

另一拨人在海滩的另一头,重复着同样的劳作。女人们将漆了半截的木板房扔下,也卷起裤腿,下到海水边,伸手抓住尼龙绳索往上走。于是许多人加入进来,一支长长的队伍周而复始地依次上去再下来循环着。

从太平山上下来的孩子也加人了他们中。一堆鞋子扔在滩头,脚底亲和着细腻的沙砾,从渗凉的海水直走到灼热的沙梁上,透心的温情升成了一脸兴奋,眼睛灼亮。随着前面脸色深重的人走,往上拉的时候相距一米,往回返的时候也是相距一米,他们始终相距一米。每个人与人之间都相距一米。区别仅仅在于身子浪花大一些和小一些而已。

海浪扑上来再下去,周而复始。距离相等,区别仅仅在于浪花大一些和小一些而已。

孩子感觉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他从冬天的深处走来。黑咕隆咚的楼道通向嘈杂的市场,白菜和萝卜将冬季堆积得漫长,湿漉漉的气流瑟缩着浓郁的菜帮子颜色,杂沓的脚步使台阶与石板腻滑寒彻。他捡起揉皱在地上的纸片,用一个冬天解读上面的文字,是关于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仅仅几个字而已,其他的都是曲谱。他猜想:是梁山好汉的另一个称谓吧?祝英台应该是一个地方的名称,譬如亭榭之类……他知道重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譬如一年四季,譬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简谱上标示的数字,经反复阅读便生成了一个曲调,在黑暗的楼道里,那曲调仿佛一只带有体温的手将他捉住,将他拖到了那个透进阳光的天窗下……
不仅那支周面复始的队伍在壮大,随着与另一支队伍的靠拢,鸥鸟也扇动着翅膀聚扰来了。阳光下的海水清澈透明,踩进去的脚上映着浮动的波纹,如果滤掉颜色,就是一幅拓片的画面。尼龙绳索上的海水流下来,打湿了卷起的裤子,海腥味儿融人孩子的大脑,成为记忆的背景,以及海鸥和颜色深重的那张脸,以及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还有涂了一半的鲜艳与陈旧共存的那些木屋……
牵罟是用几只船将一张大网送到大海里,留两条绳索由岸上的人拉,拉拢了的时候,便有许多鱼被拉上来。海上的规矩,参加牵署的人人有一份。夏初的时候,有面条鱼、黄鱼和小沙板鱼。带了家什的都去木屋前的海滩上领鱼了,孩子穿好了鞋,拍拍手,他感到已经得到了自己的那一份儿。

夕阳走向西海岸,红得鲜艳无比,海滩上的色彩无与伦比,大海无与伦比。

人们在那一片海湾里拉完了鱼之后,便在离岸450米的地方安装了防鲨网,喧嚣的夏天就要到这片海水浴场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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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韩嘉川丨牵罟》 发布于2025-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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