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丨2025年笔记(10) - 世说文丛

阿龙丨2025年笔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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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家老庄村东,新建五龙河过水桥西侧,就是村庄东西主路出村的北面,如果越过视线过不去的两米高的绿铁皮挡板,即见一段挡水大堤。这段大堤或称土堑是村庄几经改造后的残留,也许有人认为大土堤不够美观,便用颜色美观的铁皮隔断了,不让人见,阻挡人进。
我用牙咬开一条缝,钻了进去,被古老的风吹了一个趔趄。
大堤是黄沙土堆积的,由于沉淀,风吹日晒,外加常年雨雪考验,村民和牲口踩踏,就无比结实了,宛如铜墙铁壁,但是人在上面走,觉不着生硬和硌脚,反而有软软的舒服感,脱了鞋子光脚走上一段特别惬意。我曾经光脚走过,是在小时候,这次来若不是因为脚臭,怕污了大堤,会再光脚走一次的。
大堤上,过去极少高大树木。顶上自然是平滑的,两米多宽,是尚家庄、南李家庄、赵家老庄、大沙坞、甲庄、牟家庄甚至西郇家庄等村民往呼家庄去的主要道路。大堤东坡斜着接近五龙河,不是一下子到河底那种,是几乎到河底,“几乎”那一段是半湿不湿的又干又湿的泥沙地,主要生长水缘植物,生长各种昆虫,它们与河里的大鱼小鱼、虾子乌龟、蛤蟆青蛙组成共存的生态。我的老家南李家庄也有这样的河堤,坡上长一些野酸枣树,躲开酸枣树的小径弯弯曲曲伸向河底,像我这种五秒内跑完百米的孩子到达水边也得一个星期。
大堤西边,就是大堤下,是村庄,清一色土打墙麦秸草屋顶的民房,又矮又小,由于转不开身而冬暖夏凉,早晚的炊烟特别小心地直着往起冒,怕带出火星子烧了房子,女人在当屋门围着八印锅烧火做饭时,男人总要提上裤子跑到天井,先仰脸看一眼大堤,再盯着烟囱瞧,放心了才返回里间,盘腿坐进炕头,抄起旱烟管,装满一铜锅大烟叶子,抽一袋饭前烟。神仙姐姐说,饭前一袋烟比饭后一袋烟好。
大堤上的许多光景,可以看,也可以听人讲,但都别往心里去,当过眼烟云,当耳旁风、枕边风听听即可。这不,南李家庄的李老汉五天的空又编好了四个荆条筐,肩上扛着挑担,担子一头挂着两个筐,晃晃悠悠经过大堤,去赶呼家庄大集卖,卖了钱割两斤肥猪肉过年,于是嘴里泛开猪肉香,一脸咪咪着笑,心里一再嘱咐自己别忘了买一只腰子。
西郇家庄那家酿醋的,两缸醋出栏了,两缸五十斤,卖了给媳妇换旗袍穿。他把醋绑在了独木轮手推车右边,让小脚媳妇坐左边,用一根绊把她固定了,再把另一根绊挂上两根车把,搭在自己的两肩和后颈,闷哼一声:“起。”木轮手推车就往前走了,吱吱扭扭的来过这段大堤,因为高兴还是什么的,男人刚哼了两句茂腔,手推车左右摇晃起来,要侧翻的样子,用了十几米才调整稳当了。女人坐在车子里惊魂未定,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旱烟袋朝前一指:
“小子,走好了,上点儿心,要不我扇你。”
一声吆喝,一辆马拉大车从赵家老庄村西往村东来,拐上大堤。马是枣红马,两只大眼之间贴着一朵绸子的大红花,赶车的赵老汉高扬竹竿鞭,前头牛皮的鞭梢上系一根红头绳,甩的“啪啪”响,但并不落到马背上。枣红马挤挤眼,嘴露不屑,心里话这大红花真碍事,怎么瞧着大堤是双股的了。
这天赵老汉一家一大早从队里借来枣红马和大车,把最近熬夜编好的炕席抱出窨子,捆好装上车,又让闺女穿上绿裤子和红绸子袄,脸上擦满胭脂粉,之前早跟媒人商量了,要闺女趁着呼家庄大集,偷偷看一眼未来的男人。姑娘家害羞,喊上邻居几个小娘们做伴,给掌掌眼。女人们脸对脸坐在车架上,嗑着瓜子,开着姑娘的玩笑,朝呼家庄大集去了。大堤上,扬起来一场烟尘。
我咬开绿铁皮钻进去的时候,那场尘烟已散,纷纷落进五龙河了。眼前的梧桐、榆树、白杨、刺槐挤靠着,树梢在碧落里摇晃。白云时远时近,朝五龙河水底吐着白雾,河流便凹凸着停住了流淌的步伐,仿佛在等什么。而大堤,依然光滑着,和从前没啥两样,两米多宽,硬硬的,又软软的,在我眼前努力转着弯,转着弯。
2025年1月11日

原载 阿龙书房
2025年1月11日 15:15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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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阿龙丨2025年笔记(10)》 发布于2025-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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