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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川丨爆竹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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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中国古时候有一种叫“年”的怪兽,头长触角,凶猛异常。“年”长年深居海底,每到除夕才爬上岸,吞食牲畜伤害人命……
——“年”兽的传说

其实我小时候并不是很喜欢放爆竹,可是就像孩子们幼时的游戏是他们成长中不可或缺的成分一样,我也清晰地经历了那个爆竹时代。
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买了爆竹,直到除夕那天的傍晚,外面已经响起了零零星星的爆竹声,他才神秘地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了那一挂用红纸包着的小鞭。
男孩子对于有没有新衣服穿不是太看重,而对于出现在面前的爆竹却是兴奋得眼睛发亮。过年的味儿,就是从爆竹的火药味儿弥散开来的。一毛六分钱一挂的百头小鞭舍不得一次放完,小心翼翼地拆开来,计算好了一次放多少,装到口袋里,拿半截点燃的香,来到外面的大平台上,一个个点燃,享受那一声脆响的快乐。开始的时候,将小鞭放到栏杆上,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去点燃引信,点燃的是急切的期待。后来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敢将小鞭捏在手上,最近距离地感受那声炸响。
六叔来接我们回老家过年了,那时候我的祖母还在,父亲躲在农村。冬日的黄昏依然的冷,走过海军疗养院的时候,寒冷的宁谧中传来市区的爆竹声。洁净的柏油路面上,北风的利刃切割着我的面颊。当时便已经在全国著名了的“青年服务线”六路公交车迟迟没有来,只有海军疗养院年轻的女兵穿着厚厚的军装,身子一扭一扭地从空荡荡的街道上走过。八大关和太平角更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的人气。
对于农村,我脑子里没有概念。当我坐在火炕上的时候,难以理解六叔竟然可以将点燃的爆竹丢在炕前,任由那一声脆响在四壁震颤起回声,且使耳朵里久久留有哨子一样吱吱响的余韵。
田野里的白雪仿如破棉絮,使农村到处泥泞不堪。院子里铺了一些秆草,说是给回来过年的祖宗的牲畜吃的,那意思是说祖宗们回来的时候,要么是骑着马,或者是赶着牲畜拉的车。接他们回来的时候是有一个仪式的,接近午夜的时候,我的手里被塞了一根长长的竿子,上面有一挂长长的鞭炮,父亲用一个托盘端着一些烧纸之类的东西,来到一个街口,他在湿漉漉的泥地上跪下磕头并烧化那些祭品的同时,没有忘记点燃我举着的鞭炮,哔剥剥的炸响时,有提着灯笼的农村孩子围拢过来,在浓浓的火药味儿中,寻找落在地上没有炸响的零星爆竹。
那一夜我始终是迷迷糊糊的,农村的除夕和初一似乎是相连的,人们都不睡觉,刚刚吃过年夜饭,便以长幼排序,对着有祖宗画像的祝子磕头,前面的桌子上摆满了供品,有筷子和酒杯,显然是给回来过年的祖宗们食用的。除了给死去的祖先磕头,还给活着的长辈磕头,年龄小的人可以获得压岁钱。在自家磕完了头,还要在父辈的带领下,到村子里的本家去给长辈磕头,在血缘比较近的长辈那里也是可以获得压岁钱的。
那年我得到了九毛钱,从农村回来以后交给了妈妈;而与我年岁差不多的堂兄弟们却用压岁钱,买了各种吃食。春节期间的农村有很多走街串巷做买卖的,吃的玩的小商品专来赚孩子们手中的压岁钱。
那是我平生唯一的一次在农村过年。那一年农村许多房子是空的,许多人逃到东北找吃的去了;也有些房子的门楼上挂着黄表纸…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们的生活中失去了爆竹——不仅没有爆竹,甚至没有年画对联没有香烟没有酒,每家供应半个猪脸几斤白面……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仅失去了放爆竹的兴趣,也转瞬失去了生命中放爆竹的时代。再后来城市里有了不许放爆竹的法令。除夕的黄昏,同无数个平淡的冬日黄昏一样,凄冷的夕阳在大楼后面,仿如盗走人类文明辉光的小偷,却又深知自己做了一件羞耻的事儿——除夕夜的静谧袭进了城市的每一个细节,仿佛还原了“年”的本来面目,给人以恐惧恐慌……按照古老的迷信,那些故去者的魂灵要回来过年的;而现实中时间的轮子在空阔的街道上,一点点碾压着生存者的灵魂;静谧是一个无形的因人而异地承载着一切想象的怪物,在人们追思往昔的空间里,无数鬼魂涌动得令人恐惧恐慌。爆竹记忆,渐渐依稀了起来,似乎回到了它的远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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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韩嘉川丨爆竹记忆》 发布于202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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