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健丨2月15日，纽约的雪

正午
路过法拉盛图书馆的时候
近千只鸽子在空中盘旋
图书馆大楼的旗杆下
屋顶及建筑物的石雕鹰上
站立着数不清的鸽子
它们经常在这上面休憩

鹰是美国人心中的图腾
而和平鸽底气十足
信鸽枪林弹雨都无所畏惧
何况是一尊石雕的鹰
它们就这样无拘无束地在旗杆上以及石雕鹰的头上闲庭散步

从缅街一大超市出来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
喏
地下不知何时已经白茫茫的一片
在雪花飘舞的世界
大街小巷的行人都裹紧了衣衫

不知为什么
2025年纽约的雪特别多
而且天气也善变得很
一会儿是艳阳四射
一会儿便阴云密布
雨雪交加
只是难为了行者

突然想起死党严冬说过
我把雪泥鸿爪一词给遗忘了
而且我已经没有契约精神
违背了写诗的初衷

我是一个闻过则喜的人
虽然从来不追求卓越
但是我喜欢有错就该从善如流

我内心孤独但是不寂寞
我向来好折腾
主张开拓创新拥有质疑精神
批判故步自封随遇而安
特别是对躺在老祖宗留下的遗产上盗取果实者好大喜功者
从来就不屑一顾

昨晚老P在电话中阐明她观《哪吒二》的观后感
这在我的意料之内
很多的时候
一件事情的火
并不是事物本质的价值
它经常掺杂着普通大众的情绪
所有的经典都是经过时间的沉淀
在多年以后才能进博物馆
而一时风靡全球的故事
一把火熄灭以后总是被遗忘在角落里

所以
我本人从来不喜欢凑热闹
更不去蹭热度
观看谈论热门
我就是一个冷门
守望孤独

诗，本身就是阳春白雪
诗书画印
诗一直排在头名
可是
世界上称得上“诗人”的人
玩的都是清贫和孤独
世界上读诗的人很多
而有多少人能够走进诗人的精神世界
深刻地体会到“鸽子的底气”

晚间
与健谈的顺先生聊起青岛往事获知
在纽约销售的青岛啤酒味道还在
那是因为
犹太经销商与青岛啤酒签了150年的专利合同
契约精神让青岛啤酒不走味

此时“侵略”“侵占”这些词涌上心头
德国人在青岛创建了青岛啤酒
青岛又因青岛啤酒而闻名海内外
没有德国人的侵占
今晚还能在纽约喝上青岛啤酒吗

作为《青岛人》的主编
有人说我一直背负着自负走天下
对于这张城市名牌
我是失职的
这就是我孤独的原因所在吧

夜已经很沉了
窗外
雨加雪一直没有消停
我在书房找了个最温暖的位置开始折叠千纸鹤
我先把昨晚叠的“圣瓦伦丁”号小纸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就开始拿起剪刀
一为了裁剪纸鹤所用的纸张
二为了裁剪孤独的心

这时
屋檐下传来“嘀嗒、嘀嗒”的雨滴石穿的声音
而且声音越来越急
越来越大
我突然牵挂起母亲
思绪已经漂洋过海

母亲对我的溺爱多多
把我所有的缺点都包容了
我刚出生的时候怕黑
全家人为我掌上了长明灯
可是
在那物资稀缺的年代
煤油是花钱也采购不到的
我不知为什么那么怕黑
反正就是渴望光明

依稀地记得
上小学的时候
晚间有自习课
放学后的路上同学们每人都挑着灯笼
那是一道最美的风景线
后来
有一次
上学雨雪天路上滑
我摔了一跤
把手中的灯笼给摔碎了
正好邻居来串门
说有个海外的亲戚给捎来一个手电筒
就借给我暂用

我却把手电筒当成了宝贝
躺在被窝蒙着头开着手电筒玩
母亲起床
轻轻地对我说
手电筒里面的电池很贵
消耗完就没有光了
这光是暂借的
手电筒没有光了没法跟邻家交代

多年以后
我始终刻骨铭心地记得母亲的叮咛
借光要还光

思绪是扯得很远了
拉回思绪时
我感觉自己应该尝试一个人面对黑暗的勇气
不要怕黑

于是我便起身
打开房门奔向黑夜

雨雪的夜
天空中没有月亮
路灯的光在风雨雪中摇曳
我的脚印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留在街角上

此时
一辆车飞驰而来
十字路分明标注着“One-way”
这厮却要横冲直撞单行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明天等待他的是一张罚单
而在黑夜中独行侠
在穿越人行横道的过程
始料不及地被溅了一身污泥

于是回返
房间的灯始终为我亮着
温室中一切安然无恙
我又一次坐在了书桌旁
叠一千只千纸鹤
是我恰好激动的自己制定的强制性任务
只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唉
一撇一捺为大写的人
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只是
有的人选择了造反有理地折腾
有的人却选择了与世无争息事宁人
慎独者不孤独
玩寂寞的人
肯定不知道孤勇者的道义
伟大与渺小就在一念间

今夜
无眠
幸好室外有雨加雪陪伴
我想
明天
太阳升起的时候
或许能照到我在黑夜中留下的一串脚印
能如此
已足够

2025.2.16 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