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萌之丨就“香火盛况”答客问 - 世说文丛

祁萌之丨就“香火盛况”答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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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今年春节全国各地庙宇寺院香火盛况空前,普陀山寺院香火人成千上万,当地政府不得不抽调消防人员维持香火秩序,以防万一出现火灾。
青岛湛山寺的香火人,天不明就排起了几里路的长队。
人们从网上视频也能看到一些著名寺院,都是人山人海的香火人。很多人议论这个全国性香火盛况,却说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社会现象?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香火盛况?

答:春节香火盛况中的那些人并非都已皈依佛门。绝大多数是去许愿的。也有不少人是去祈愿的。但是许愿与祈愿性质并不一样。
许愿是许愿人希望神灵帮助自己的愿望实现后,承诺予以回报。所以许愿都有明确的目的性,带有一定的交易心理。所有的寺院都欢迎许愿人,因为所有的寺院都希望自己的功德箱每天满满的。
祈愿是祈愿人持一种纯净的心态与虔诚的心理,表达自己通过努力修行,得到佛菩萨的保佑与指导,从而使自己的心灵进一步贴近佛法。祈愿没有功利性目的。
我不想对涉及佛教的目前社会现象多加评论。我谈点南朝时期宋、齐、梁、陈四个王朝的皇帝都信佛这个问题。
南朝宋、齐、梁、陈存世一共是一百六十多年,平均每个王朝存世仅四十年!这四个王朝算是短命的了。
宋、齐、梁、陈四个王朝二十七个皇帝都信佛。都投资建了不少寺院,以示自己对佛菩萨的虔诚。他们信佛建寺院的唯一目的,就是求佛菩萨保佑自己稳坐江山。
实际上南朝时期很不安定,朝廷怠政,内乱频出,权臣横行,国无宁日。没有哪个皇帝能稳坐江山。也就是说,南朝二十七个皇帝虽然信佛,虽然不惜巨资修建寺院,但佛菩萨并未保佑他们稳坐江山。南朝是王朝更替很频繁的时期。
靠佛菩萨保佑坐江山,这是个常识性问题,不必讨论。
晚唐诗人杜牧的《江南春》触及了南朝信佛现象:“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首诗看上去是怀古咏史,实际上是表达了对宋、齐、梁、陈二十七个皇帝愚昧无知、昏庸无能的讽刺。从而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慨万千。 
在浩如烟海的中国古典诗词中,怀古咏史诗是一道耐看不尽的风景线。杜牧的怀古咏史诗以苍茫、雄浑、旷远、深邃的诗风独树一格,成为怀古咏史诗中独放异彩的瑰宝。
杜牧是个不乏理性的优秀诗人,他在《江南春》中抒发情感时头脑很清醒,他发现南朝二十七个皇帝都不务正业。该干的事没干好,却大兴土木建寺院,以图神灵保护自己稳坐江山。
结果二十七个皇帝都没坐稳江山,只留下“多少楼台烟雨中”供后人喟叹。
其实全世界所有信仰中的信徒,都有个共同的处世哲理:
尘世的事只能靠尘世人自己解决。信仰所能给予信徒的,是提供精神寄托、精神依靠、精神鼓励、精神力量、精神指导、精神保障。
人不仅是个肉身;还是个精神动物,需要信仰的精神滋养与精神援助。这是信徒与信仰之间的纽带,而不是其他。
秦汉以降,两千余年,民间许愿现象如缕不绝,他们把自己应该干的事,许愿给佛菩萨帮自己完成。虽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但许愿人仍然代不乏出。其实这种与信仰不乏交易性质的做法,既是一种愚昧;也是实用主义文化社会才有的亵渎信仰的现象。
基督教文化中有句众所周知的名言:“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
这句话涵有重要而又丰富的实践意义,属于万世不朽的箴言。这句箴言把“哥白尼革命”引向更广阔的思想天地。
“哥白尼革命”是欧洲近代史中的重大事件:教会用错误的“地心说”否定哥白尼正确的“日心说”。实际上欧洲科学家都知道哥白尼的“日心说”是对的。因为碍于教会的权势,人们不好公开与教会对抗罢了。
在“地心说”压制“日心说”期间,欧洲人从圣经中的“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得到了思想启示:尘世所有的行业、所有的人,都被上帝安排:各司其职,各尽其力,各尽其责。任何人干好本职工作,才是自己的本分。
教会用错误的“地心说”否定正确的“日心说”,很显然是违背上帝意志的僭越行为。教会不但错在科学原理上;还错在违背上帝意志的僭越行为上。
于是欧洲人发现:“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涵有的伟大思想启示在实践中的逻辑结果是:科学是科学家的事,尘世中任何人都无权对科学说三道四,无权否定科学家的结论。
同理可彰的是:文学艺术是文学家、艺术家的事,任何人都无权干预文学家艺术家的创作。所有无端干预他人专业工作的做法,都是不能容忍的违背上帝意志的僭越行为。
学界都知道欧洲工业革命中出现的专业化分工,将欧洲工业推向了一个全新的、快速的发展道路。却不知道这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专业化分工,是欧洲人受“哥白尼革命”的思想启示发现的大工业生产的奥秘。
谈到这里,“哥白尼革命”的另一重大意义很明显了:“哥白尼革命”并非仅是“日心说”战胜了“地心说”;而是欧洲近代史上的一次伟大的思想解放!
我曾经说过,西方文化就是基督教文化。谈西方文化,离开了基督教文化的视角是谈不明白的。同样的道理,谈欧洲近现代史,离开了基督教文化的视角,也是谈不明白的。
例如有一次听某教授讲“哥白尼革命”,他是这样总结的:“哥白尼革命”就是“日心说”最终战胜了“地心说”。从而有力地打击了中世纪教会反对科学的嚣张气焰。
听了这种粗浅的总结,不足为奇,因为教授缺少基督教文化的视角谈欧洲近代史中的“哥白尼革命”,他很难发现“哥白尼革命”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思想解放。
何况“日心说”与“地心说”之争,是科学领域里的争论,怎么能成了教会反对科学呢?这位教授可能不清楚:中世纪教会里的很多神职人员都是教育中的兼职数理化教师,不少人是数学家、科学家。哥白尼就是一家大教堂的主持人。说教会反对科学是没有根据的。教授有所不知:欧洲在中世纪前期,教会就已经普及了数理化教育,为欧洲后来科学的发展打下了社会基础。
教授的说法,显然是带着意识形态先入为主的框框。谈学术问题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
再说如果没有教会创建的众多大学,不可能有欧洲近代科学的大发展:大学是科学的摇篮啊!不过说下去是另一题目的文章了,打住。
很多书上谈欧洲近现代史上的工业革命,往往夸夸其谈“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需要”这类大而无当的空洞道理。却并不清楚决定工业大生产发展的专业化分工,是基督教文化的产物。

问:常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刚才的半席话已经让我倍感胜读十年书了!很想听听您对“为什么会出现全国范围的香火盛况”这个问题的解答。

答:我刚才谈过了,这些成千上万的香火人大都是许愿的。一般的许愿人之所以去许愿,都是个人遇到了通过自己努力奋斗也难以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又是个人迫切需要解决的。于是百般无奈中只好去许愿,祈求神灵帮助自己解决。
问题是,出现成千上万的许愿人,说明这些许愿人有成千上万的问题迫切需要解决!这么多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便是一种很不正常的社会现象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个问题并不复杂,这里不讨论了,留给你们自己思考吧。

问:成千上万的许愿人,为什么都相信许愿呢?

答:人天生都有理性。理性正常的人,有科学头脑的人,不太可能去许愿。所以这么多的许愿人形成香火盛况,说明这些人的理性退隐了,与科学不在场有关。否则这些人的理性对许愿会做出简单的科学判断:
(1)许愿的道理是什么?哪部经典、哪部教义讲过许原?
(2)根据什么相信许愿?许愿赖以存在的理由是什么?凡事都有个本源的根据,否则必定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没有存在的理由。
(3)谁见过神明显灵于许愿人这种现象?
(4)佛教经典、佛法教义何曾有过关于许愿的解说?
(5)如果许愿有灵,人世间就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问题集中成我们见到的香火盛况。平日的许愿随时就把问题解决了。如果许愿有灵,人世间不会有那么多的灾难、苦难、不幸、悲剧了。如果许愿有灵,人类便进入心想事成的社会了。
但是人类的全部发展史留给后人的常识是:心想事成的社会永远是乌托邦。
所以许愿这种现象既经不住理性的追问;更经不住科学的分析。也为常识所不容。可以看出,许愿人连常识都不懂了!
于是看来,许愿实质上是一种心智愚昧的现象。这种愚昧与佛教无关,不是佛教造成了许愿人的愚昧;而是这些并不了解佛教的许愿人一厢情愿。这种一厢情愿属于愚昧。佛教里并无许愿这个说法。目前很多所谓的大师在“布道”中谈许愿、还愿的说法,都是他们利用自己身份编造的假话。佛法里从未讲过许愿的问题。

问:您曾经表达了这样的忧虑:“时下人在背离科学的邪道上越走越远”。刚刚过去的成千上万许愿人形成的香火盛况,佐证了您的忧虑。这种忧虑必然产生这样的问题:人的理性为什么会退隐?科学为什么会不在场?

答:你提了半天的问题。只有这个问题切中要害。
理性虽然是人的天性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受后天生存环境的影响,可能退隐,甚至发生病态畸变,不再发挥正常作用了。
这种理性不发挥作用的现象不限于中国。世界各地都出现过。
了解欧洲近现代史的人都知道:文艺复兴运动是在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的一句“我要过凡人的幸福生活”的呼声中爆发的。
“我要过凡人的幸福生活”这句口号说不上呼唤人文精神。不过是平常的理性表达了朴素的要求。这句口号之所以成为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经典,是因为这句口号引发了文艺复兴运动。但这句话是再简单不过的理性复苏。
也就是说,文艺复兴运动实际上是在理性复苏中爆发的。
很多书上说文艺复兴是为了呼唤人文精神,为了复兴古希腊文化,为了复兴古罗马文化……
其实这些说法都不是文艺复兴运动爆发的原因。导致文艺复兴运动爆发的直接原因仅是,全欧洲人一齐响应“我要过凡人的幸福生活”——这是欧洲人被压抑了千年之久的生活欲望的释放!长期遭受压抑的欲望一旦释放,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势不可挡。这是文艺复兴遂成波澜壮阔声势的根本原因。但是中国学者讲文艺复兴,总是用上纲上线的大道理,淹没了文艺复兴的基本常识。
至于后人津津乐道的文艺复兴中的人文精神、科学精神、艺术精神、市场经济精神等,都是文艺复兴运动中产生的社会现象。这些社会现象怎么能成了文艺复兴运动爆发的原因?
中国学者凡事热衷于宏大叙事。岂不知,空洞的宏大叙事总是淹没了真实的历史:欧洲爆发文艺复兴运动,不过是欧洲人受不了禁欲主义造成的清贫寡欲的生活,人们不过是想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恋爱随心点、生活自由点罢了。
扯远了,回到理性问题上:
那么,文艺复兴前欧洲人的理性哪去了呢?
欧洲人理性的退隐,都是中世纪教会长期推行禁欲主义造成的后果。但是在文艺复兴运动中,欧洲人的理性在逐步恢复中并未完全恢复。所以才有了宗教改革、科学革命、启蒙运动的出现。
简单说,宗教改革、科学革命、启蒙运动,都是欧洲人恢复理性的社会现象。
康德有句谈启蒙的话广为人知:启蒙就是恢复受外界影响不再会运用的理性。不会运用理性的主要原因是自身的懦弱。所以恢复理性需要勇气。恢复理性,这就是启蒙!
读明白了康德的这句话,也就抓住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科学革命、启蒙运动的核心意义。
欧洲近现代史彰显了这样一个道理:人类天生的理性受外界影响不再发挥正常作用时,要想恢复,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艰苦努力。不过即便恢复了理性,再受外界影响时可能又失去了,这是人性的弱点。例如:1930年代德国、意大利出现的全民无理性地推崇纳粹、推崇法西斯主义,就是明证。
以上所述欧洲的近现代史,足以成为我们反思自身理性问题的有益借鉴。这里就不必讲多余的话了。
常见有人用理性精神这个概念,却并不清楚理性精神是什么?其实理性精神就是质疑精神,以及谈事论证中的逻辑精神。逻辑精神就是讲究本源的精神,讲究因果关系的精神,讲究逻辑力量的精神。
都知道理性是天生的能力。却不知道这种能力其实是一种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便是凡事问“为什么”的习惯。
好了,刚才厘清几个基本概念,有利于对今天所讲问题的进一步认识;也有利于对问题的深入思考。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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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祁萌之丨就“香火盛况”答客问》 发布于2025-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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