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
是谁在高处发声
将条条神谕告白天下
让黑暗连同其中
隐身的，瞬间现形
夜的胃囊一阵痉挛
响鞭下的群山奔逃如兽
烈怒，已然下临
轰隆隆的磨盘滚满大地
灵魂曝光的嚓嚓声
刷白多少骇异的面孔
仿佛悔悟之人蓦然凝神
在胆怯中默祷
谁有勇气采纳这炽热
而光明的言辞，谁就被烧伤
就背负永不磨灭的烙印
在世间流浪
梦中火车
一声嘶鸣，黑暗沉沉的地平线
梦中火车蜿蜒的身子像带电的蜈蚣
寂寥而深邃的星空下，风敛起羽翼
梦中火车猝不及防地现身
通体透亮，划破黑夜庞大的裸体
沉重地喘息，吐出翻卷的热气
巨眼扫射，身躯嗡嗡振动
梦中火车犹如火焰缠身的巨蟒穿梭在丛林
横贯天穹的星河让它莫名兴奋
摇撼沿途村镇的灯火和梦境
在电闪雷鸣中狂奔
像一道电光携带着内心的虚空和黑暗
梦中火车穿行在睡梦深沉的夜平原
一声长嚎，汇入柔软下垂的壮丽星云
火车快飞
拉响汽笛，划破凝滞的时空
粘稠春寒中迟缓而有力地驱动
火车快飞，火车快飞
满载朝霞兴奋地嘶鸣，跨越千山万水
在腾腾雾气里蓦然出现
在暴雪横亘的深夜，无声运行的
巨大的幽灵火车不是他
在未知或凶险之途摇摆不定
迟疑而惶惑的火车不是他
这是一台满面红光的年轻火车
他昂奋的啸叫里尚有清澈的童音
然而谁能确定，从生死未卜之路
回来的就不是他？穿越了茫茫冰雪
才会如此铿锵而坚定地到来
他满心欢喜地奔往童年的小站
抑或心仪的远方城市，都不再重要
你瞧，他只管热血沸腾地向前飞驰
曳起白烟就像在风中敬献哈达
雾
在夜里漂移，黑暗的雾
密实编结的内部
像一块沉默的铁
总是压得很低
它碾过草木
在大街上冲撞车辆和行人
它将汉白玉栏杆下的一沟寒水
划拉出滞浊的声响
没有目的，四下乱撞
却又受控于密结的磁石般的心
不吸附不吞噬，也不被含化
不被星芒刺伤的黑暗的雾
是拒绝敞开的雾
无知的雾
一个冬天的早晨
游移的寒雾
锁住一个早晨微蹙的眉骨
片刻的恍惚是有的，犹疑是有的
高楼在虚幻中隐去半截身子
而手不虚幻，腿脚不虚幻
肿胀紧绷的神经不虚幻
路旁乔木，瘦硬的黑枝条
挂扯细若游丝的冷风
挂扯一只折断的风筝
拖一身雾气蓦然出现的公共汽车
带着未知命运的几分神秘
没有乌鸦，没有任何一只黑鸟
划一道寒光，向你啼叫
在黑白片放映的北方冬天
充满预示地啼叫
到处是车的洪流，人的漩涡
拌缚手脚的无形的葛藤
你眼睛酸涩，脊椎骨隐隐作痛
这么多年，你已倦于寻找，安于忍受
而你停不下来
感觉体内耗损的气流，感觉空
午夜火车站灯火辉煌空无一人的空
寒雾紧锁，道路尽失
恍惚是有的，犹疑是有的
你怎么能停下来呢，你只有朝前走
桥
这是苍茫的时刻
昼光和夜色晦明难测
岁月成灰
翻卷的水流如迸沸的火舌
孤悬的桥面上
忧思忡忡的人徘徊，衣袂如飞
等待是桥。现在是桥
走着，你就是桥
作者简介：
王可田，1972年生，陕西铜川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评协会员，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参加中国作协十代会，入选陕西百优作家扶持计划。作品见《诗刊》《中国作家》《北京文学》《钟山》《大家》《作家》《芙蓉》等，入选多种年度选本，出版诗集、评论集共5部。获全国鲁藜诗歌奖、陕西作协年度文学奖、陕西青年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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