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学周丨认识自己的有限,承认自己的无知 - 世说文丛

于学周丨认识自己的有限,承认自己的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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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事是属耶和华我们神的。唯有明显的事是永远属我们和我们子孙的,好叫我们遵行这律法上的一切话。”
——《申命记》22:22

约伯在炉灰中与上帝辩论时,旋风中的回答竟是一连串宇宙之谜:“你能系住昴星的结吗?能松开参星的带吗?”这个古老的诘问在哈勃望远镜发现宇宙膨胀后获得新解:当人类终于测出星系红移,却更清晰地看见自己如同站在诺亚方舟甲板上的观测者,海浪的弧度永远大于视线半径。那些被《申命记》称为“隐秘的事”的领域,实则是上帝留给人类的呼吸空间——正如拜占庭教堂永远保留未被马赛克覆盖的暗角,好让圣灵的光以我们不可见的方式流动。
中世纪修道院的彩绘玻璃将《圣经》故事定格在铅条分割的色块中,那些黑色金属线恰似认知的边界。认识边界如同触摸圣像画的镶金边沿,在指尖沾满星辰碎屑的刹那,窥见永恒。
达·芬奇临终前仍在笔记本上涂鸦:“太阳是不动的”,这位文艺复兴巨匠的笔尖最终停止在对宇宙的困惑里。他的七千页手稿像一片未完成的星空,闪耀着人类认知边界的神秘光芒。那些潦草的速写与未解的方程,恰是有限性赠予人类最珍贵的冠冕——在浩瀚的知识海洋中,懂得驻足凝视自己的倒影,本身就是一种神性。有限性不是枷锁,而是造物主盖在知识卷轴上的火漆印。
当哥白尼推翻地心说时,他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天体的音乐只为上帝完整演奏”。这位颠覆人类宇宙观的修士,临终前却在病榻上反复修改《天体运行论》的星表——那些精确到角分的观测数据,与手稿边栏潦草写就的“上帝啊,怜悯我”形成奇妙的和弦。真正的智慧始于勘破知识的双重性:我们既是手持量天尺的探索者,又是跪在真理圣殿前的孩童。
伽利略在软禁中改良望远镜,镜筒始终对准佛罗伦萨的教堂尖顶。这位被迫放弃“日心说”的科学家临终前默诵的诗篇,恰如其分地注解了这种认知的张力:“诸天述说神的荣耀,穹苍传扬他的手段”。当代射电望远镜在接收137亿光年外的电磁波时,科学家们仍遵循着修道院抄经士的传统——在数据记录的边缘标注“此处存疑”。这或许正是信仰与科学最深的默契:承认已知的有限性,就是对无限最庄严的致敬。
希腊德尔斐神庙的箴言“认识你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演化成更为深刻的命题:认识自己的无知。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结尾处写下“对于不可言说之物,必须保持沉默”,这种沉默不是怯懦的逃避,而是为未知世界留出呼吸的缝隙。就像敦煌壁画修复师从不试图填补所有剥落的色彩,那些斑驳处反而让佛陀的微笑更具时空穿透力——承认认知的残缺,恰是智慧生长的沃土。
庄子笔下的大鹏鸟飞越九万里高空,仍需凭借六月息;爱因斯坦发现相对论后,余生都在寻找统一场论的钥匙。有限性从来不是牢笼,而是生命的韵脚。东京筑地市场的金枪鱼鉴定师,穷尽三十年光阴仅练就观鱼鳃辨鲜度的绝技;瑞士钟表匠祖孙三代接力打磨同个机芯的擒纵轮。这种近乎偏执的“有限”,反而在时光长河里凿刻出永恒的价值刻度。
苏格拉底在雅典街头游荡半生,最终承认自己唯一确知的是“我一无所知”。这种悖论式的坦诚,让哲学完成了从神坛到人间的优雅降落。当代人需要的不是伪装的万能,而是像宋代青瓷开片般坦然展露冰裂纹的勇气。当我们在社交媒体上诚实地说“这个领域我不懂”,那瞬间的空白恰似围棋棋盘上的“空”,蕴含着比填满更丰盈的生命力。
老子云:“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真正的觉醒始于勘破认知的虚妄。敦煌藏经洞的典籍重见天日时,残卷上的虫蛀痕迹反而让学者们肃然起敬——正是这些缺陷证明文明穿越了怎样的黑暗甬道。当我们停止扮演全知的神祇,有限性便化作天窗,透过它望见的星光,远比自诩为太阳时看见得更为璀璨永恒。
修改于2025年03月01日

原载 读曰乐
2025年03月01日 21:50 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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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于学周丨认识自己的有限,承认自己的无知》 发布于202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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