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枯黄的草滩上看到过无色的薄如蝉翼的蛇皮,外祖父说那是珍贵的药材,可以治疗皮肤病,包括发生在儿童身上的脓疮之类的毛病。药房收购。湛山大路南面的菜地里有一间药房,在两棵银杏树下的药房从远处看很简陋,常见的尖顶红瓦房却有前廊和漆成紫红色的廊柱与栏杆。厚重高大的落地窗子里面,药橱与柜台间,上了年纪的司药在打瞌睡;而门前的栏杆上,总有一位小女孩骑在上面向远方眺望。我每次走过那里,女孩儿的目光也总是跳跳的;而我却想起冬日草滩上的蛇皮。阳光烈烈地泼洒在银杏树下,碎银子般耀动的光影中,那女孩儿的目光跳跳的。
蛇与药房与小女孩儿有什么关系呢?蛇与女人尤其是美女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心在小女孩儿的目光里跳跳的。
在路上遇见蛇不吉利。外祖父说。
我始终想爬上杨树林子那棵有鸟窝的树。
欧西木厂里没有木头,曾是马厩的红砖瓦房里住着随军家属。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被洗衣水泼洒的泥泞不堪,树与树之间拉起的绳子上,晾晒着被单和小孩子的衣服。鲜亮的阳光里,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在水槽里撩水,妈妈正将脸上甜甜的欢笑送给刚刚下岗的士兵。握着步枪的大手在抖,另-只手搔搔军帽下的头发,军帽歪了乱了的头发露出来。该理发了,她说。他笑笑,挪挪那只踩在泥水里的脚,黄皮鞋的外帮已经洇了水。
高炮在他身后的山头上,蓝色的太阳风撩动着炮衣的衣角。
下午的阳光从西天射过来,水槽里撩水的孩子鲜亮起来。把水进了自己眼睛里的孩子,揉着眼睛啼哭。正啜饮女人脸上欢笑的士兵不想听到,想把话头牵向远方,抬起头,说法国梧桐树也叫悬铃木,便看到了树上的鸟驱。
在几场雨和多日太阳暴晒以后,草滩干净了许多,已经看不出有过蛇的痕迹,我去爬那棵树,在已经攀上大半的时候,树枝断了,我背朝下重重地摔下来,在草叶上好久喘不过气,缺氧的大脑在急速地旋转着——我死了吗?我能死吗?
看到蛇不吉利,过后我说。
鸟窝里经常有蛇,外祖父说那个下午,炊事长拎着烧锅的铲子跑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下岗的士兵将手伸进了鸟窝……他的枪靠在悬铃木粗大的树干上,两只黄皮鞋相挨着,解开的鞋带在拉在泥水里。
夕晖渐渐殷红,涂染在山坡上,山顶有高炮,高炮穿着炮衣。欧西木厂四周的林子里已经阴暗起来,雾霭从林子里缓缓地溢出。
据说那些高炮是要拉走的,现代国防已经有了更先进的武器,不需要高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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