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公号文梁实秋提到一本书，《对文明的反叛》讲了啥？谈到梁实秋在美国就读期间，读过一本书，斯陶达所著《对文明的反叛》。梁实秋认为这本书从理论上论证了私有财产是人类文明基础的论断，也成为后来梁实秋深刻洞见的思想来源。梁实秋在《影响我的几本书》中将这本书列为影响他的第五部书。
这本书也深刻影响了同在美国读书的潘光旦，潘光旦后来的优生学理论应该也是来源于此。事实上，梁实秋能读到这本书也是因为潘光旦的推荐。梁实秋在文中说，“民国十四年，潘光旦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念书，住在黎文斯通大厦，有一天我去看他，他顺手拿起这一本书，竭力推荐要我一读。光旦是优生学者，他不但赞成节育，而且赞成‘普罗列塔利亚’少生孩子，优秀的知识分子多生孩子，只有这样做，民族的品质才有希望提高。一人一票的‘德谟克拉西’是不合理的，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克拉西’较近于理想。他推崇孔子，但不附和孟子的平民之说。他就是这样有坚定信念而非常固执的一位学者。他郑重推荐这一本书，我想必有道理，果然。”
《对文明的反叛》还有一个副标题：底层人的威胁，作者是美国历史学家兼优生学倡导者斯陶达（Lothrop Stoddard）。在这本书中，斯陶达除了强调私有产权制度是人类文明的基础外，还提出了一种令人不安的观点：西方文明正面临来自“底层人”（Under Man）的威胁。
他将“底层人”定义为那些在智力或道德上无法适应现代社会需求的人群，认为他们的存在及其潜在的反抗将动摇社会的稳定与进步。这部作品源于20世纪初的种族主义和优生学思潮，反映了当时工业化、移民潮和一战后社会动荡的焦虑。尽管斯陶达的思想如今因其偏见和伪科学基础而被广泛质疑，但其关于文明脆弱性、社会不平等和群体冲突的主题却与2025年的美国现实产生了一些令人深思的共鸣。
斯陶达的核心论点是，现代文明对个体的要求日益复杂，而那些无法跟上步伐的人——由于他所谓的“先天缺陷”——将成为社会的负担和威胁。他提出了三种导致文明衰退的趋势：
现代生活的复杂性：社会进步对智力和适应能力的要求不断提高，许多人因此被边缘化。
“社会不适者”的快速繁衍：斯陶达认为，低素质人群的高生育率会导致文明的“生物退化”。
潜在的反抗：这些被边缘化的群体可能发起“返祖式反抗”（atavistic revolt），颠覆既有秩序。
基于此，他主张通过优生学、严格的社会控制和建立基于优越性的“新贵族阶层”来应对这些威胁。这本书的历史背景是20世纪初的美国，当时正经历大规模移民、经济转型和社会阶层分化，斯陶达的观点迎合了部分精英对未来的恐慌。
尽管斯陶达的种族主义前提和解决方案在今天不可接受，他的某些观察却与2025年的美国现状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一、现代生活的复杂性与社会压力
斯陶达认为，文明的复杂性会淘汰那些无法适应的人。如今，美国社会因技术进步、全球化及信息爆炸而变得更加复杂。人工智能的普及导致就业市场的剧变，许多人因技能不足而被淘汰；网络化生活使信息过载成为常态。这种“被抛在后面”的感觉与斯陶达的担忧有一定相似之处，但其根源并非生物性，而是经济和教育的结构性问题。例如，2025年的统计显示，美国低技能劳动者的失业率持续攀升，而教育资源的不平等进一步加剧了这种分化。
二、人口与不平等的争论
斯陶达担忧“社会不适者”高生育率导致的“退化”，而2025年的美国面临的是截然不同的人口挑战。生育率总体下降，年轻人因经济压力、学贷负担和生活成本高企而推迟或放弃生育。然而，贫富差距的扩大使得底层群体在经济和政治上的声音日益微弱。
三、社会动荡与“反抗”
斯陶达预言的“底层人反抗”在2025年的美国似乎以另一种形式浮现。政治两极化和强烈的社会撕裂表现在民众对现状越来越多的不满。部分美国人感到被边缘化并试图挑战现有秩序。然而，与其说是“底层人”的生物性反叛，不如说是对权力分配和资源不公的愤怒回应。斯陶达将这种现象归因于天性，而今天的分析更多指向政治话语的撕裂和社会契约的破裂，以及长期以来左派推行的政治正确和DEI等“觉醒”运动的结果。
斯陶达的解决方案——优生学和社会压制——在道德和实践上都站不住脚。2025年的美国，尽管存在诸多问题，仍以民主和机会平等为理想，努力通过教育改革、税收政策和社会项目来缩小差距。斯陶达的精英主义和对底层的蔑视与美国精神背道而驰，也无视环境和制度对个体发展的深远影响。
然而，《反抗文明》作为历史文献仍有其价值。它揭示了人类对文明脆弱性的普遍焦虑，这种焦虑在今天依然存在。2025年的美国正面临经济不确定性、文化冲突和政治分裂，如何在不诉诸排他性政策的情况下解决这些问题，是一个紧迫的课题。
原载 葛陂小记
2025.3.11 19:00 青岛
张祚臣更多作品
世说文丛总索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