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往事如雾；比如说，往事如梦。
比如说，远方未见其形未闻其声的某个人，就像雾一样缥缈；远方未闻其声未见其形的某个人，就像梦一样虚幻。
我想要给那个雾一样缥缈梦一样虚幻的人打个电话。
仅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屋外，花蕾在开绽，新叶在吐翠，小鸟在啁鸣。微风吹拂的声音掠过枝梢和鸟羽，抚过花的蕊心，轻吻上叶的脉络。
可丽春大自然里的一切音籁，在这一刻，于我想听到的那个声音而言，似乎都成了聒噪杂音。
于是，我折到隔壁一间空屋子里。我把门窗关紧，尽量使周遭变得宁静。
我给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思虑该怎么称呼他，若接听之后又如何来介绍自己。酝酿好之后，我终于拨下了他的手机号。
居然很顺利地就拨通了，那边传来令我心动的声音——
“喂，你好！”
果真一个充满磁性的悦耳嗓音。我说“果真”，是在这个电话之前就曾设想过很多回这个声音。我的设想终于在这简单的三个字的招呼里得到了验证——清澈爽脆，干净利落；略有些短促，却轻快而充满自信。
有点像我童年时代常听到的电影配音演员童自荣的声音，但比童自荣的声音还多了一份深沉。
我握着手机紧张到失声。似乎过了有几秒，那边又传来一个带着疑问的“啊”声。
一个简短的叹音都充满迷人的蛊惑。
就这声平常的招呼，我即能判断出他日常生活里性情的洒脱不羁。
我握着手机，祛除不掉的紧张令我仍在踌躇着如何答话。
这一踌躇，梦醒了。
屋外天色阴沉，淡淡的雾霭笼罩着前面的斜坡屋顶，蒙蒙的雨丝从昨夜持续到今晨，直至隅中。融融的春光在这座城市的早春总是罕见，雾雨总是在这个时节不分夜昼地飘扬弥漫。
我的日子时常过得颠倒，夜半睡不着，白昼睡不醒。晌午，我又沉沉地睡着，又一场白日梦。梦里亲见到上午给拨过去了手机的那个雾样的人。
不记得过往十多年的荏苒流光里，那个雾样的人出现梦里多少回了。常常都是擦肩而过，或在远远的瞥望里。还有一些无法记真切的短促的梦中，他无形无影，无息无声，更多只存在于我梦中的意念里。
晌午时分他再次来我的梦里。梦里是融融的阳光，煦暖的微风，如茵的草地。我和他相隔了几米相向而立。春光那么明媚，我内心却是不安的，因为梦里的氛围能让我意识到他根本是不喜欢我的。
面对面在梦里，头一次，他和我有上了一句道白。那么多年来梦境里唯一的一句道白。那么多年给过我美丽梦境的那个雾样的人，终于在白昼的一场春梦里让我感到了忧郁。
他说——那是他解释不爱我的缘由——或许只是之一的缘由——他说：“你看，你都比我大。”
我意识到自己在他眼中的不年轻，心立刻沉了下去。
心沉了下去，梦便跟着醒了过来。
屋外依旧晦暗的天。遥望前方的斜坡屋顶，雾仍氤氲，雨仍淅沥。我的心上洇着这早春的雾雨，感觉自己一生都牢笼在一场清醒着的梦里。而我终己一生想要寻获的，无非只是这样一场心的幻觉。
原载 美鸿文学
2025年03月06日 11:03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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