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是听了哪位大翻译家的讲座，介绍学习英语的方法，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大量读英文原著，刚开始读的时候不要管能理解多少，也不要查字典，只管一味读下去，肯定会有大收获。十八九岁的青春之心容易被鼓动，我便迫不及待地到图书馆去借了一本英文原著。
此书是马克·吐温的小说《哈克贝利·芬历险记》。刚开始读的时候，的确是硬着头皮的，可逐渐地越来越被书中的氛围吸引。英语从马克·吐温时到现代，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他又好用方言土语。所以我大约能读懂十分之一。但这十分之一透露的信息，亦足让我感受到那氛围，这氛围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强烈地感觉着。这朦朦胧胧地读英文原著其乐无穷。
某个词重复的次数多了，你突然明白了什么意思，是一种乐趣。
某种意境你完全理解错了，原来的意境很美，你想象出来的意境也很美，这反而拓展、激发了你的想象力，也是一种乐趣。
还有一种大乐趣，那是你读着读着突然有一段你理解了百分之九十，可用心花怒放形容之。有一次我在学校东边的白杨林子里读此书，读到哈克贝利在河中小岛的一棵大树底下躺着，看茂密的树叶，看叶隙透下的闪闪烁烁的光，结合我周围的环境，我豁然开朗。我就反复读这段，后来把这段抄在了笔记本里，可惜现在一时找不出来。
我现在也未读翻译过来的《哈克贝利·芬历险记》，但是那神秘的河中小岛、那大河中漂流的小舟、那小镇冒险而热闹的夜聚……反而很清晰地印在脑幕上。
后来我读一本英文诗选，几乎一点也不懂，一片茫然。读到一首短诗，我好像一下子懂了似的，觉得意境很美，虽然时间过去了几十年，我也记不住作者是谁了，也不知道当初的理解是否正确，但是我现在仍记得我感觉出来的诗意。
我以我的感觉翻译一下：
哒哒哒哒 / 我骑着马 / 走在原野上 / 沐浴在月光下 / 我看到一所孤零零的小屋 / 我问：“里面有人吗？” / 没人回答 / 哒哒哒哒 / 我骑着马 / 向原野深处走去 /沐 浴着月华。
这本诗集我就读懂了这么一首诗，还是自以为是的。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很兴奋，像孙悟空悟彻菩提祖师真妙理而不自觉地手舞足蹈时那样快乐，如王国维经过多方考证又认识了一个甲骨文字那样愉悦。
此后有别的事可忙了，便再也没有读过英文原著。十几年弹指一挥间，英语忘得也差不多了。前几天翻了翻职称考试用的英语复习资料，竟然看不懂了。但不火烧眉毛复习资料是看不进去的，为了唤醒对英语的记忆，便找了本《呼啸山庄》英文本看，结果是看不进去。不复有青春时代的劲头喽。
噫吁嚱，痛乎别哉，那一去不复返的读书年华！
原载1998年1月7日《青岛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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